好容易捱到了晚上,鍾衍拖著黑山就出了府,直奔相府而去。說是鍾衍拖著黑山,其實是黑山不情願的帶著鍾衍在鹹陽城裡竄行。
鹹陽城是有宵禁的,夜晚是巡邏的打更的和豪俠們的世界,這時候作奸犯科有一層天然的屏障。
鍾衍很想學黑山的逃命功夫,可惜黑山說了,這是他根據最正宗的道門輕身功夫改來的,需要精純自然之力來催動,而且碰到高手還需要用自然之力來遮掩。
雖然鍾衍體內有那麽一股精純的靈力。但那隻是修性命的法門,隻是能略微增加壽元改善體質,除此之外沒別的用處。這倒是讓鍾衍好一陣惋惜。
“公子這麽年輕就修到了如獄境,你老師沒教你些實戰的東西?不應該啊。”黑山也是有點納悶。
本來他以為鍾衍修到了如獄境,能借用律法來帶動鹹陽城裡那些散存的氣運來遮掩他們的形跡,結果這廝連個輕身功夫都不會!
“我老師確實是隻教了我修行的傳承法門,一些打鬥的技巧,還真的沒傳給我。”鍾衍有點尷尬,看來得找個時候讓老爹教一教自己一些必要的身法技巧什麽的。
“沒用的,每一套傳承都有自己的技巧,況且太尉大人是兵家大將,你是法家學子,他的肯定不適合你。”似乎是看懂了鍾衍的想法,黑山幸災樂禍的解釋。
“呃,那就隻能再議了,再議了。”鍾衍有點尷尬,怪不得法刀不聽他的話,他現在隻有修行的法門,隻能儲存力量,還沒辦法釋放自己的力量,韓非本來是想傳給他,可惜中途被李斯帶走了。
輕輕的落在丞相府房簷上,借著黑山天人萬象訣的遮掩,兩人身上的靈壓、法力波動通通都被隱去,
“公子,現在你該說一下你的真實目的了吧,不然我也沒法帶你行動啊!”黑山壓低了聲音詢問。
“呃,老黑你知道了?”鍾衍有點尷尬,畢竟算計黑山這個憨厚的人有點不太光彩,被識破之後那更是沒面子。
黑山一副公子你不要把我當傻子,那種拙劣的激將法誰都想的過來的表情看著鍾衍。
鍾衍摸了摸鼻子,掩飾了一下尷尬道:“老黑,韓非先生你知道嗎?”
黑山蹙眉想了想,不確定的道:“莫非是荀子的關門弟子的那個韓非?”
“你還真知道啊”鍾衍有點驚訝,他爹都不知道,黑山這廝居然這麽見識廣博?
“公子莫忘了我曾逃竄六國,各地都有所見聞,知道這種不算隱秘但是宣揚度不高的事兒不算稀奇。”黑山這次沒遮掩,大大方方的道。
“嗯,韓非先生是我的老師,我爹探聽到消息,韓非先生可能被李斯給囚禁在府裡,這次讓你帶我來是想讓你幫我找到韓非先生,最好是想辦法把韓非先生救出去。”鍾衍也不掩飾自己的心思,大大方方的講出來。
“哎呀,公子你居然有一個聖人師祖!”就算是壓低聲音,再加上天人萬象訣的遮掩,鍾衍都能聽出其中的驚訝來。
不過,黑山,你是不是關注錯重點了?
“黑山,韓師曾教導我一種法力絲,在黑冰獄那種地方都能有很好的效果,隻要你幫我遮掩好,我們今天晚上一定能找到韓師。有什麽你想知道的,回去我通通告訴你,這裡不是清談的地方。”鍾衍示意黑山別聊了,回家再聊,在人家屋頂上要搞人家,是不是得注意點兒?
黑山應了一聲就開始感應相府的情況,感應中修為沒有超過黑山的,
當然不包括像黑山這樣遮掩形跡的,在府中值守的都是固定的,防衛不算森嚴,防最嚴密的兩個地方,一個看起來是書房,一個看起來是臥房。 鍾衍沉吟了一下,相府裡有沒有私密的牢房不清楚,但是就算是有,估計李斯也不會把韓師關在哪裡,畢竟人多口雜,最有可能的就是一個隻有李斯自己知道的地方。
這個地方必定是個密室,而密室不在書房就在臥房,這兩個地方是一個人最重要的居所,就算是多派些人守著也沒有任何情理上的問題!
“老黑你能不能帶著我去書房和臥房的房頂上?”鍾衍計算著自己的法力和法力絲的范圍。
“可以,但是我們不可以有太大的動靜,不然很容易被發現。”黑山看了看布防的人數以及站的位置,點了點頭。
“很好,那我們先去書房那一處。”鍾衍示意黑山可以行動了。
此時若是守衛的兵士抬頭看,定能看到好像有一隻黑色的吸收著光芒的大鳥沒有任何聲音的在房頂上騰挪,可惜忠於職守的兵士沒聽到聲音之前,他們的眼睛所注視的隻有前方。
黑山帶著鍾衍輕輕的落在書房的頂上,鍾衍開始調動法力,這是鍾衍唯一能夠使用法力的方式,法力化作絲線透過屋頂以後又化作數十根更細微的絲線撲向整個書房,開始接觸延伸,尋覓,尋找那與它同源的波動。
良久,黑山看到鍾衍的額頭冒出了汗珠,剛想開口勸阻,鍾衍輕聲道:“老黑,為求穩妥,我們在每一處都隻能呆一次,這一次務必要做到精細,若是漏過了什麽,我會後悔終生。”
看著鍾衍那張堅定的臉,黑山能做的隻有全力催動天人萬象訣來遮掩他們,避免被發現。
“老黑,去另一處吧,這裡沒有。”鍾衍後心兒有點兒冒冷汗,他現在不確定他的判斷對不對,萬一他判斷錯誤,營救韓師的機會就會被他這個自大的蠢貨斷送!
黑山不再言語,靈力運出一股風壓吸引守衛的注意,趁機帶著鍾衍伏在臥房的磚瓦上。
鍾衍這才想起一個致命的失誤,他剛才沒注意地面之下!這不由得讓他額頭冒冷汗。
穩了穩心神,鍾衍放出了法力絲,這次的法力絲好像格外活躍,不斷在空氣中捕捉著什麽,鍾衍精神一震,這肯定說明韓師近期來過這裡,或者根本就在這裡!
鍾衍再次加大了法力絲釋放的強度,突然所有的法力絲合成一股直指房內的那張床下!
謝天謝地,終於找到了!
“老黑,找到了,就在屋內的那張床下!有辦法進去嗎?”鍾衍有點氣虛,他血氣還沒補回來,這次又催動法力諸多變化,體力實在是有點跟不上。
黑山皺了皺眉,要進房間是他早就想到的,這下面的守衛沒有高手,但是想做到不驚動他們進去確實有點兒難度,隻能把下面這些人引開一部分,才能從窗子中溜進去。
靈力化針,切斷了一小塊瓦片,見到黑山的做法,鍾衍引導道:“可以在書房哪裡做文章。”
黑山往裡注入一些靈力,向書房那邊拋了過去,在空中靈力紊亂“噗”的一聲悶響,炸成了歲末,因為書房臥房比較近,守門的兵士都是虎豹境,甚至還有一個如龍境,霎時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黑山趁機帶著鍾衍摸進了房內。
黑山從窗戶縫兒裡觀察外面的情況,打手勢示意鍾衍快找到暗道,他在這裡先看著外面的動靜點兒。
鍾衍學著電視劇裡的樣子找機關,這裡摸摸那裡摸摸,然而並沒有凸起,也沒有旋轉的的地方,氣的鍾衍猛踢了一腳。
額,床動了。
鍾衍打手勢示意黑山過來把床打開,二人使了勁兒才把這實心兒的石頭床推開,黑山暗罵,李斯是不是閑的沒事兒弄這麽重的一個床,你推開不費勁啊!
在鹹陽宮內喝酒的李斯嗆了一下,還在納悶,莫非有人在罵我?
把床推開,下面是一個幽深的洞口,有著陡峭的台階,鍾衍有點兒可惜自己不會老爹拿一手搓火的本事。也沒猶豫摸著牆順著台階往下走。
黑山為了防止下面有埋伏,示意他走在前面,讓鍾衍在後面跟著,二人在這個不大的洞摸索著前進。
走不多時,前面拐角處好似有微微的光,或許是腳步聲驚到了裡面的人,隻聽一聲嘶啞的聲音:“師兄,你又來看望師弟了?”
此時鍾衍那還聽不出這是韓師的聲音,搶身上前跪下磕了個頭:“韓師,徒兒來晚了!”
“阿衍,怎地是你?”韓非被驚到了,“可是李斯脅迫於你?”
鍾衍這才抬起頭來,不由得發出一絲驚呼,“韓師,怎至於斯?”
黑山聽到了鍾衍的驚呼,還以為發生了什麽事兒,快步走過拐角,卻見一個男人被天星鎖穿了琵琶骨吊了起來,渾身血跡斑斑披頭散發,好不狼狽!
鍾衍撲在韓非身下,不知如何是好,穿透韓師琵琶骨的東西他不認識,而且看韓師背後的牆上開了一個小洞,內有星光射在鎖鏈上,看著韓師甚是痛苦。
“韓師,如何救你,黑山,黑山,如何把這鏈子弄下來,如何救韓師,黑山先生你快想想辦法。”鍾衍哭了出來。
他隻是一個十八歲的孩子,即使是穿越了變成十六歲的貴族公子又怎麽樣,在自己的家人受苦的時候,沒有任何辦法的他手足無措,甚至都不知道怎麽為親人解除痛苦,唯一求助的隻有黑山先生。
“公子,黑山也沒有辦法,這天星鎖是法家最毒辣的刑具之一,而且,就算人死,也解不開。”黑山看到公子這個樣也是心疼,但是他也沒有任何辦法。
“韓師,”鍾衍哭的涕泗橫流,韓非那張藏在灰白頭髮下血跡斑斑的臉擠出一絲微笑:“癡兒,何必如此,此是吾命,大丈夫流血不流淚,莫做這小女兒姿態!”
鍾衍抹了抹眼淚,站到韓非身下把韓非的身子頂了起來,天星鎖對韓非的撕扯之力果然減小了一部分。
“阿衍,你怎地在此?”韓非看著弟子的動作,眼睛也是有些泛酸,早遇到阿衍該多好,天使我師徒無長緣!
鍾衍抹了眼淚,就把自從那天聯系不到韓非後發生的事兒簡略的說了一遍。其中韓非多有皺眉之處,但還是沒打斷,等到鍾衍說完了。
韓非才看向黑山,“這位先生,阿衍的法刀是在您的紫府裡吧。”
看著身處此等痛處仍能面不改色的韓非,黑山也是多了幾分敬意,拱手回道:“確是在某紫府之內,不過現在隻是每日吸一縷氣血,不妨事的,先生。”
韓非苦笑:“卻沒成想有這等變故,阿衍你父親也太是胡鬧,一介兵家大將,居然不知法刀乃是自身精氣神合一之物,豈能寄存於他人之處?”
鍾衍不說話,隻是低著頭盡量把身子挺直,讓韓師再輕松一些,感受到弟子的善意,韓非笑了笑,轉而慨歎,“這就是我韓非的命啊!”
“黑山先生你且過來,阿衍你且和黑山先生去站在一起。”看著弟子不想動,韓非佯怒:“莫不是不聽師言?”鍾衍隻得依言站了過去。
韓非看著弟子,頗為欣慰,自己一聲恃才傲物,得罪了太多的人,臨死之前能有此弟子,當真不枉此生。
“阿衍,你且磕三個頭與我,自此後,你便是我韓非唯一的弟子,儒聖荀子的唯一徒孫。”韓非嚴肅的望著鍾衍。
鍾衍依言,結結實實的磕了三個頭,等到鍾衍站起來,韓非道:“黑山先生,且先點住阿衍的穴道,我怕他一會兒接受不得。”黑山瞬間出手點住鍾衍的穴道,他已經猜到韓非要做什麽。
“黑山先生,且從韓非腰帶拿出那枚束發的簪子,阿衍這是為師給你的成人禮,也是你見你師祖時的信物,莫要丟了,黑山先生且幫忙收著。”韓非微微笑著道。
“癡兒,莫哭,先生遲早都會有這一天的,隻不過或早或晚罷了,今日你送先生最後一程,先生心滿意足,覺得此生無憾!”韓非的眼角也是有些濕潤。看著被點出穴道口不能言隻是流淚的鍾衍,韓非輕輕的安慰。
“阿衍,如獄之後便是在丹田化印,為師把這一生的傳承都封到為師的印裡,待會把你的法刀從黑山先生的體內引出來後,為師便把印取出來放在你的體內鎮壓你法刀的鋒芒,莫要抗拒,你若是抗拒了,便壞了為師的苦心,不想讓為師生氣你就眨眨眼。”韓非看著自己的徒兒。
鍾衍隻是哭,閉上眼睛也無法關閉淚水,也抑製不住淚水,他知道韓師要離開他了,他要是今夜不來的話,可能韓師一點事兒都沒有。
他這個自以為是的蠢材怎麽就能確定李斯一定要傷害韓師,是他這個自以為是的蠢材害了韓師!
“黑山先生,麻煩你以後照顧阿衍了,另外對鍾鈺將軍說一聲,韓非很抱歉沒能親自上門拜訪,不過阿衍很乖,我這個做老師的很滿意,替我謝謝他。”韓非看著緊閉雙眼的弟子,轉頭對黑山囑咐。
黑山也想哭,這師徒二人情義至斯,為人感動,便是千難萬難也要為韓非先生辦到,何況是這等小事?
黑山嘶啞道:“先生放心,黑山必定辦到,公子我也會好好照顧,若有人想傷害公子,且先踏過黑山的身體!”
韓非笑著點頭,複又凝聲道:“黑山先生準備好,我要施法了。”
說罷,不顧天星鎖帶來的痛苦,韓非強行提起左手,凝法力於指尖,借用鹹陽城中遊離的一絲氣運,凝劍指於黑山紫府前,以法力氣運為餌,釣出了那一抹血色流光。
看到那一抹血色流光,韓非哈哈大笑:“我之傳承後繼有人矣,不枉此生,不枉此生!”隨即一指封入鍾衍眉心,鍾衍隻覺得自家眉心這才變的完整,渾身好似感受得到這座城中律法對於人身的束縛!
“阿衍,凝神,切莫抵抗!”韓非沉聲,成與不成,全看這一步的了。
黑山只見韓非左手又凝劍指,直衝他自個兒丹田去, 竟是從那丹田中生生講那法印劃出來!
隻不過鍾衍在凝神,且眼睛早就哭的略腫,根本沒看到,韓非示意黑山莫要做聲,又掐了數十道黑山看不懂的法訣,將那幽深黑沉的法印打入鍾衍眉心,試圖鎮壓那緋紅的血色。
在那一瞬間,韓非的血氣生命波動幾乎降到了零點,黑山趕緊上前渡了一股靈力過去。韓非艱難的微笑表示對黑山的感謝。
鍾衍隻覺得自己的“獄”空間一開始充斥的血紅,後來一方宛如黑水的黑印擠了進來壓製血紅,鍾衍知道那是韓非的印,自己不能浪費先生的苦心,就幫著黑印壓製血紅,不知過了多久終於達到了平衡。
鍾衍睜開眼睛,看著韓非風燭殘年的樣子,真的是恨死自己了。
“黑山先生,帶著阿衍走吧,李斯快要回來了,我本是將死之人,苟活今日已是滿足,快走吧,快走吧。”被天星鎖吊著,韓非現在連頭都抬不起來了。低沉的在哪裡念叨,催促著,生怕自己的徒兒深陷危險之中。
黑山不忍心再看下去,抱住鍾衍,轉身行了個禮,“先生保重。”施展開天人萬象訣遮掩著離開。
鍾衍在心中瘋狂的喊著:“黑山,放下我,放下我,黑山先生求你放下我,我要去看看韓師,我要去看看韓師啊。”
察覺到肩膀上的淚水越來越多,黑山忍住情緒,展開功法,像一隻大鳥一樣離去。
此時的密室內,韓非在心裡默念了在這個世上的最後一句:阿衍,我們來生再做師徒,師父下輩子一定先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