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是讓人又愛又恨的一條河,她孕育了古老的文明,卻又時常來一次暴虐的狂怒,讓河道附近的百姓苦不堪言。
在南宋末年,女真入侵,國家存亡之際東京留守杜充開決黃河大堤,以水為兵,阻擋金軍騎兵南下。時過境遷,當初的功過是非已經淪為雲煙,但是河道再也回去了。
這次決堤導致了黃河在河南,山東,應天境內分多支南流,然後奪淮河入黃海,這是黃河非常重要的一次變遷。
被決堤的黃河並沒有形成穩定的河道,分股奪河南、山東、應天三省內泗、汴、睢、渦、潁等河流的河道,主流最後奪淮河的河道流入黃海,漫淹沿線地區,為禍非常嚴重。
直到嘉靖、萬歷年間,經過幾任河臣的治理,尤其是在萬歷年間經潘季馴治河後,黃河從河南東南流至徐州府由泗奪淮的主河道才基本穩定下來。
侯玄演來到兗州府的時候,兗州府、歸德府、徐州府已經處處汪洋,泥濘不堪的道路衝刷著附近的村莊,逃難的百姓成群結隊,就像是草原上遷徙的動物。說起喪盡天良,這些漢奸和清兵從來不會讓他失望,還沒出萊州府,吳三桂孔有德決堤的消息就傳來了。
洪水裹挾著泥沙,所過之處再也沒有半點生機,厚土營、湘兵營二十多萬的人馬,救助百姓往南逃去。雖然早就有侯玄演的書信示警,但是洪水遍地根本無法防范,還是損失慘重。
眼前烏泱泱的人群,扶老攜幼,全家衣衫襤褸,滿身的泥巴。一個漢子推著獨輪車,上面有他全部的身家和自己的媳婦還有瞎眼的老娘,後背還趴著一個乖巧的孩子,正在給阿爹擦著額頭地汗水。
許是腳下的泥水中有石頭攔路,漢子推著車突然一頓,往水裡倒去。侯玄演眼疾手快,伸手將他的車子扶住,漢子吃了一驚,這一下要是跌落水中,老娘的身子骨不一定能頂住了。
他兩手扶著車,無法全禮,眼中含著感激低了低頭說道:“多謝這位將軍。”
侯玄演揮了揮手,示意他繼續走,這條路漫長無比,這個漢子十有八九還會跌倒。
夏完淳沉聲道:“督帥,自古洪水過後就是饑荒,就算咱們糧食再多,也不可能輕易運進這泥潭之中。”
侯玄演卷了卷褲腿,皺著眉問道:“徐州的河道還能通船麽?”
“大部分河道還是暢通的,就是靠近河南的幾條已經被泥沙堵塞了。想要運送難民還是可以的。”
侯玄演點了點頭,示意他們著手安排。滿眼望去都是逃難的百姓,他們飽受戰爭的摧殘,僥幸存活至今,卻被一場潑天的洪水,徹底從家園中被趕了出來。
如果把這些人的故鄉比作蟻穴,決堤黃河就像是往裡注水,是一種極端惡毒的行為。
這一次的決堤,造成的危害勢必是長遠的,甚至可能會超過南宋那一次。在江淮地區,很有可能會誕生幾條新的河道。
開封府內,吳三桂和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齊聚一堂。以往的時候,尚可喜總是和他們若即若離,但是自從鳳陽大戰之後,尚可喜的態度就變了。他開始熱衷於參與四藩的各種密謀,其他三個人心知肚明,他這是看清了滿清朝廷威風不在的事實,見風轉舵。
但是尚可喜畢竟是皮島出身,孔有德還是將他視為自己的一大助手,對他以前的行為也是不再追究。
遼東兩夥軍閥勢力,最終還是走到了一起,四個人中吳三桂是正兒八經的關寧軍出身,其他三個是皮島出身。彼此之間雖有隔閡,但是畢竟都是遼人,底層軍官士卒也沒有深仇大恨,相處的還算和睦。
吳三桂坐在上首,他的實力是最強的,一直以來他幾乎一場硬仗都沒打,深深懂得如何在亂戰中保留自己的實力。看了一眼其他四個人,吳三桂開口說道:“決堤黃河之後,侯玄演最能打的三營人馬將無法打進河南。他從兗州、徐州、鳳陽、襄陽、漢中布下的口袋陣,也就名存實亡了。著幾個月的時間,是難得的戰機,我們必須乘勢拿下襄陽,不然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孔有德敞著懷,在身上亂抓了幾把,說道:“打下襄陽倒是容易,可是然後呢?我們真要為清廷往南殺,就算打下湖廣又能怎麽樣,引來了侯玄演的主力,我們打不過的。荊襄決戰再打一次,侯玄演的勝算比上次大了百倍。”
說起荊襄決戰,吳三桂的臉色稍微有些不自然,上一次要不是他為了保存實力,不肯拿出主力和北伐軍硬拚,這時候大清早就一統天下了。孔有德雖然和吳三桂結盟了,但是因為毛文龍的原因,他一直對關寧軍沒有什麽好感。言語間暗暗夾雜嘲諷,對他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了。
耿仲明悄悄拉扯了下他的衣服, 孔有德才收起剛才的嘲諷臉,閉嘴不言。大敵當前,就連孔有德都知道要團結。
吳三桂不愧是乾大事的人,臉上的怒意一閃而逝,平複了心情說道:“定南王說的也有道理,但是就算我們不打湖廣,將襄陽奪在手中,還是有利無害的。有了襄陽,我們就不怕忠貞營那幫闖賊余孽入侵河南了。”
“忠貞營有二十萬人,都是崇禎年間就身經百戰的老兵,再加上堵胤錫也不是庸才,想要打下襄陽我看比南下還難。”耿仲明語氣柔和,和孔有德截然不同。但是在吳三桂眼裡,這個笑面虎可比孔有德可怕的多。他皺眉問道:“依耿兄之意,我們該當如何?”
耿仲明站起身來,在堂中走了三圈整,才止住腳步,一字一句說道:“奪回漢中,入川自守。”
“我遍觀天下,唯有川蜀可以存身。天下大勢日漸明朗,將從侯玄演和多爾袞之間決出一個勝者,目前看來侯玄演的勝算大得多。我們身在河南,早晚必被圍攻,侯玄演前番布下口袋陣,就是給我們提了醒。若不是決堤黃河,現在我們已經是板上魚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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