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玄演躺在艙中,一路上的船隻飛奔直下,晃得他有些精神萎靡。
身邊的妙兒端坐一旁,臉上表情很認真,有點念課文的小學生。侯玄演啞然失笑,妙兒更加緊張,盯著手裡的密卷,逐字逐句地念了起來。
每次停船購置物品,都有潛象營探子送來密卷,擺在他的床頭。侯玄演有些許暈船,乾脆就讓妙兒念給自己聽。
“歲末陛下宴請群臣,稱讚督帥荊襄戰功,席間內閣大學士劉中藻指責督帥交結張獻忠、堵胤錫仰仗闖賊,帝不悅,斥之。
堵胤錫遣人入京,上奏陛下盡快任命湖廣官員。
鄭芝龍遣人入京,恭賀新年,獻上珍寶,陛下分發群臣。
初五,陳子龍與黃宗羲聚會,黃宗羲入住陳府....”
侯玄演擺了擺手,說道:“好了,不用念了。”
妙兒如釋重負,放下卷宗,輕輕拍了拍胸口,額頭已經有了白毛汗。侯玄演打趣道:“放在以後,肯定是個學渣。”
這時候秦禾在外面敲了敲艙門,朗聲說道:“督帥,金陵渡口到了。”
侯玄演神色一振,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跳了起來,嚇得妙兒掩口驚呼。
“哦?這麽快就到了?”侯玄演站直了身子,在妙兒的服侍下穿好衣服,推開艙門,今日豔陽高照。
金陵渡口人山人海,前來迎接的人,多是他打下金陵後安排的官員。他們早早地就等候在此,看到侯玄演來到船頭,已經歡呼起來。
侯玄演喜道:“我們離開時,金陵剛剛恢復不久,人人悲戚未散。如今總算有了些精氣神,看上去可比那時候強多了。看來滿清留下的陰霾,已經散去不少,這可是好事啊。”
親兵胡八萬一臉羨慕,說道:“不知道俺那山東老家,什麽時候能夠回去。”
秦禾見侯玄演心情大好,怕他專門掃興,暗暗踩了他一腳,斥道:“就你話多。”
侯玄演轉過身,說道:“只要保持現在這個勢頭,漢人齊心協力,就算是遼東也在這幾年間就能收復。你放心,我保證帶你回去。”
胡八萬咧著嘴一笑,侯玄演看得出,這個漢子笑的並不開心。藏在他的笑臉背後,是深深的哀愁。一條昂揚漢子,心底也有他柔軟的地方,侯玄演默然無語。
親衛們吆喝船工駛至岸邊停泊,放下踏板。侯玄演帶人走到岸邊,人群中簇擁出一駕馬車,眾人將侯玄演扶上馬車。
南京留守知府陳明遇隔著簾子問道:“小侯大人,城中已經設下酒宴,大人可要先用過酒菜?”
侯玄演掀開車簾,說道:“這個不急,先去皇宮,覲見陛下。”
“那我等在樓上等候大人。”
侯玄演點了點頭,吩咐馬夫快馬加鞭,直奔宮門。
到了宮門外,侯玄演下馬車準備進宮,一個小內侍奔來說道:“陛下有旨,越國公原來辛苦,特準騎馬入宮。”
侯玄演解去佩劍,隨手丟給秦禾,騎上馬跟著內侍前去暖芳殿內。
朱聿鍵親自迎了出來,侯玄演單膝跪地,說道:“陛下,請恕微臣甲胄在身,不能施以全禮。”
朱聿鍵笑意盈盈,上前挽住侯玄演的手臂,說道:“荊襄之戰,捷報傳來,朕高興地三天沒有合眼。侯愛卿真乃國之棟梁,是上天賜給朕的忠臣良將啊。”
侯玄演自謙道:“陛下謬讚了,荊襄會戰靠的是將士用命,堵胤錫、李好賢、李錦、袁宗第、夏完淳、吳勝兆、顧炎武、鄭遵謙等大將,身先士卒。若沒有他們,微臣豈能成功。”
朱聿鍵笑著點了點頭,說道:“話雖如此,侯愛卿的頭功是跑不掉了。”說到這裡,朱聿鍵突然放聲大笑:“朕任命愛卿為江浙總督,愛卿就收復了江浙;任命愛卿為湖廣總督,如今又盡收湖廣,哈哈,朕有意一道詔書任命愛卿為薊遼總督。”
這時候旁邊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越國公立此大功,陛下不得不賞,否則必讓天下志士寒心。”
侯玄演略感詫異,轉頭一看,竟然是許久未見的陳子龍。
陳子龍與他目光一對,隨即低下頭去,似乎有些愧意。朱聿鍵聽了之後,也摸著胡須,面帶猶豫之色。
侯玄演眼珠一轉,已經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節。自己雖然立下這麽大的功勞,但是實在沒法賞賜了。年紀輕輕高居國公,再往上就要封王了,有明一朝,外姓人哪有活著封王的。官職上也是封無可封,侯玄演如今是太子少師,人臣為官之極。陳子龍一番話,明面上是為了侯玄演說話,其實將他和皇帝一起推到了一個尷尬的境地。
朱聿鍵乃是藩王監國,臨危受命,根本沒有受過帝王培養。冷不丁聽到這個,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置。他眉頭一皺,說道:“依愛卿之見,朕該如何賞賜越國公?”
陳子龍頭埋得更低了,說道:“微臣愚鈍,陛下不如問一下越國公,想要什麽賞賜。”
侯玄演眯著眼,看著他,心道這小子在蘇州時候,和自己有過共事。他雖然自詡風流,但是這樣的計策,恐怕倉促之間,是想不出來的。再加上潛象營密報,初五的時候,黃宗羲住到了他的府上。這兩個人都跟自己有仇怨,看來早就圖謀,要害自己了。
侯玄演環顧一圈,包括皇帝在內,都在緊張兮兮地看著他。
“臣危難之時,曾和靖國公之女,共度患難。福州與陛下驚險脫難,更是全賴郡主家丁護院出力,才能迎駕出了福州。郡主和微臣兩情相悅,只是家中已有妻子,願陛下賜婚,成全微臣。”明朝雖然常說三妻四妾,但是實際上是一夫一妻多妾,平妻這個說法,是滿清才有的。
侯玄演不願冷落顧家,讓他們寒心,更不肯委屈黃櫻兒。如此一來,只有當今天子,玉口金言,再憑借驚天的戰功,討這個雙妻特例。這樣既解決了陳子龍的小伎倆,又能讓自己的心願得逞,何樂而不為。
朱聿鍵一聽大喜,陳子龍是自己的心腹文臣,侯玄演是百勝將軍。他不像讓彼此勢同水火,陳子龍的心思他未必不懂,但是也不想過多計較。侯玄演這番話說出來,朱聿鍵馬上同意,說道:“黃櫻兒乃是忠烈之後,被朕封為郡主,既然和越國公兩情相悅,朕也樂得做這個煤,哈哈。”
“臣,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