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侯玄演掌權之前,東番島在朝廷眼中就是個鳥不拉屎的荒郊野嶺,白給都不要。
所以大明朝擊敗了荷蘭紅毛之後,也沒有駐守台灣,而是大大方方地將這個寶島讓給了紅毛們。
施琅拿下東番島之後,先是將鄭渡和所帶的水師全部帶回福建,然後留下了在自己的心腹,繼續經營這座島嶼。
福建水師吃的是朝廷的俸祿,中下級軍官全是福州講武堂出來的,施琅沒有把握能夠控制這支水師,盡管他是水師提督。
但是被他留在島上的,除了自己的親眷和自己心腹的家族之外,就是鄭家的舊部家臣。鄭渡被自己帶在身邊,如此一來島上還不就是施家的天下,只要悄悄摸摸地發展幾年,施琅有信心能夠恢復到鄭芝龍時期的實力。
回福州的船上,鄭渡絲毫看不出有什麽情緒,就好像眼前這個人一直就是他的上官,而不是他們家曾經的家將。
倒了一杯葡萄酒在犀角杯中,鄭渡恭恭敬敬地端到施琅身邊,笑道:“大人,我看你似乎心事重重啊。”
施琅也沒有端著架子,鄭渡這個小子心狠手毒,但是確實是有才能的。施琅自視甚高,覺得自己可以壓住他,鄭渡在他眼中就是個可用之才。
“侯玄演和別人不同,頗有當年太祖之風,什麽事都很難瞞過他的眼睛。這次回福州,我心裡實在沒底...”施琅捏著酒杯,臉上愁容滿面。
“大人不必害怕,我們的計劃是休養生息,就跟當年的努爾哈赤給李成梁當了多少年的走狗,後來還不是反客為主。既然我們是抱著這種目的回福州,又何必擔心呢?”鄭渡十分愜意地半躺在甲板的座椅上,悠然說道。
施琅一聽確實很有道理,但是心中還是空落落的,放下酒杯後,他站起身來踱步到船邊,遠眺著無垠的海面。只有浩渺的海洋,能夠給他一絲安全感。
此時金陵城中,潛象營將施琅在營中的一言一行,全部逐條加以分析備注,擺放在侯玄演的書案上。
從當天夜裡的鄭渡、施琅對話,到現在撤軍填民,在東番島上圈了很大一塊地,名曰“施侯租田園”,幾乎佔了台南已開墾土地的一半。別人要是想生存只能租用施侯家的地,而種地就要交租金。
侯玄演冷笑一聲,這廝是想學多爾袞啊,他把登島當成入關了,還玩圈地。
侯玄演不知道的是,在以前的歷史上,他還真的瞞過了朝廷,施家在台灣收了兩百年的租。施琅死了之後,台灣當地衙門負責收取這部分租金,然後運往北京交給施家每一代主人。憑著施琅攢下的這份家產,施家子弟從康熙朝起一直到光緒朝都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
侯玄演不是康麻子,肯定不會容忍台灣這個要地變成施琅的聚寶盆,大航海時代這個島嶼抵得上千艘戰艦。
在福建,受命前去的正是剛剛立下汗馬功勞的陳常之,這廝在西南殺得屍橫遍野,殺出了十幾個熱情好客,遵紀守法的西南民族。
侯玄演已經為他請功,升任潛象營南營統領,彌補了趙元華高升之後的空缺。
福州港口,施琅的大船登陸的那一刻,港上照例是人山人海。
福州有頭有臉的士紳名流,全部都來迎接平定東番島鄭氏的英雄,從此之後可以預見的是,這片港口將為他們帶來無窮的財富。
施琅下船之後,收起心中的惶恐,笑吟吟地走向人群,突然他發現有一群人撥開了人群,越眾而出。
陳常之的手下太醒目了,潛象營有兩套服飾,一套玄衣黑甲可以完美地融入到夜色中,要多低調有多低調。一套大紅絢爛錦衣,真是鮮衣怒馬人人側目,一般是執行明面上的人物,震懾宵小耀武揚威時候的穿著。
此時的陳常之帶的人,就是後一套的服飾,在人群中如同萬綠叢中一點紅,好不刺眼。
陳常之越眾而出,來到施琅面前,他的官職比福建水師提督要大,笑著說道:“恭喜施提督立此大功,王爺在京城擺下慶功宴,特地吩咐我將你帶去金陵,施提督,走吧?”
施琅臉上陰晴不定,就連一向沉穩的鄭渡手指也顫栗起來,周圍喧鬧的迎接人群,頓時鴉雀無聲。
施琅推諉道:“既然王爺有令,我不能不從,但是下官在東番島上,還有一些書冊和帳目要交給王爺,本以為回京時候再帶了去,這下可好了,我還是回去一趟吧。”
陳常之心中更加篤定這廝有詐,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我看就沒有這個必要了,東番島所有的帳目王爺一清二楚,就連‘施候租田園’,王爺都了若指掌。施提督還是跟我走一趟吧。”
施琅手握劍柄,退到甲板前,說道:“此事非同小可,我必須親自交給王爺,等我回到島上,自會前往金陵,大人先請回吧。”鄭渡等人也跟著他退到港口邊。
施琅說完就要登船,兩個水師小將卻攔在甲板前,橫眉冷對:“提督大人,王爺有令你豈能不從,還是先去金陵吧。”
“你們兩個要造反麽?”施琅的語氣已經有些急了,說話也口不擇言。
“造反?想造反的人確實有,不過不是他們,我看是另有其人吧。”陳常之一揮手,身後的探子一擁而上,拔刀在手就要殺人。
施琅指揮千軍萬馬,在海戰中鎮定從容,運籌調度絲毫是當世海戰名將。陳常之若是與他對壘,恐怕少有勝算。但是若說起街頭格殺,施琅的心腹和鄭渡的心腹加起來,也不及潛象營的一個零頭。
嗖嗖嗖幾支冷箭,將施琅身邊的人盡數射倒,淬了毒後藍汪汪的鋼針,插進人身之後幾秒鍾就喪失了行動能力。
陳常之悠然說道:“來啊,將施提督請到我們驕中,龔送到金陵。”
潛象營的探子上前,幾下就製服了心如死灰的施琅,至於鄭渡等人早就被補了一刀丟進海中。
周圍的士紳名流,沒有經歷過北伐,第一次見到這麽血腥的場面,都噤若寒蟬。
陳常之的手下扶著施琅,架著他的胳膊,往前走。
一根毒針,悄無聲息地刺進他的身體。
施琅死了,侯玄演沒有追究任何人,只是把他的“施候田租園”收了回來,將施琅的家眷趕離東番島。
東番島改名叫做“台灣府”,劃歸福建,首任知府由嘉定遺民,在松江立下功勞的范閑擔任,實則是戶部尚書龔自方親自管理。
在日本和台灣之間,有一個更小的島國,名叫琉球。
琉球本是大明朝的藩屬國,實際上被日本霸佔很多年了,侯玄演和日本的友好盟約中,第一約就是:日本國認定琉球國確為完全無缺之獨立自主,故凡有虧損其獨立自主體制,如該國向日本國請兵駐守、該國向日本國貢獻典禮等,盡皆廢除。
當時所有人都知道琉球是日本搶奪的大明的藩屬國,對這一條也沒怎麽在意,就當成是大明為了面子,折辱了日本一道。
只有琉球王室大喜過望,日本薩摩藩被趕走之後,琉球國王天天上書,還派人到金陵朝貢,希望可以幫助他恢復王國。
景祐二年十月,琉球世子尚質派遣王舅馬宗毅率領慶賀使團前往金陵,使團除了攜帶給皇帝和侯玄演的禮物外,還攜帶了表文、奏疏及大明敕印。希望可以重新恢復自己在整個列島的統治。
侯玄演客客氣氣地說道:“琉球王室無力庇護子民,琉球人也不願再奉爾等為王,今日起並入我大明版圖,劃歸台灣府,為琉球縣。”
早在四十年前,日本薩摩藩率兵侵佔琉球,逼迫琉球向日本進貢。琉球王國形成“兩屬”狀態,他們後來逐漸被薩摩藩實際控制,成為薩摩藩的附庸。侯玄演當然沒有什麽興趣,為了一群所謂的王室,大費周章給他們復國。
馬宗毅一個頭磕在地上,哭訴著求侯玄演不可如此欺凌弱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正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侯玄演冷笑道:“以前你們琉球有三個小國,我太祖高皇帝遣行人楊載向你們琉球三國發布詔諭,你們來次朝貢。當初的三個小國都是我太祖高皇帝冊封的,緣何被你們無故滅之?那時節你們可曾對那兩個國家講過仁義道德?說到底,還是你們尚家一脈,違背我太祖高皇帝的聖諭,取消你們的王室地位,已經是很大的恩德了,再敢糾纏不休,我把你們全部丟到海裡喂魚。”
馬宗毅這才不敢撒潑,呆呆地望著眼前年輕的王爺,心中五味雜陳。
本來以為大明朝還是那個要面子不要裡子的龐然大物,這次還準備來大明發一次小財,誰知道連國家都丟了。
這些小國來大明朝貢,一向是盈利的,而且利潤還不小。
其實嚴格意義上來講,朝貢的事情大明是不吃虧的,那些朝貢的人,如果帶著貨物過來,首先要看你是大國還是小國,大國的話先抽一半,交給大明朝,然後剩下的那一半,再交給皇上。相當於大明來了個劫富濟貧,因為一些小國家,他們帶來的東西實在太少了,明朝為了彰顯大度,也就不收你關稅了,還送了不少好東西出去,但是明朝也知道,這買賣做的虧呀,於是就限制那些小國家朝貢的次數,比如說兩年一次五年一次。
對於那些大一點的國家來訪使團,也是不虧的,他可能買了兩萬貫的貨物。到了明朝要賣十萬貫,而明朝回了兩萬貨物,到了他們的國家也可以賣十萬萬貫,所以雙方就各自賺了八萬,這就是說兩方的合作都是互惠互利合作共贏的,你經常來,我也經常送,這不挺好。
所以每一個國家都喜歡來大明朝貢,大明歷代皇帝也樂得宣揚自己“萬國來朝”的功績,實質上都是一場場的生意。
日本是一個例外,因為倭寇的事,搞得雙方關系很差。大明朝對日本的朝貢下手就格外的黑,因為砍的太狠了,結果那些日本使團實在受不了,於是要鬧自殺,明朝政府只能是,給錢息事寧人了。後來更是發生了日本使節團縱兵劫掠浙江的事件,導致雙方反目成仇。
這一回侯玄演直接取消了琉球的王室,化國為縣,比日本薩摩藩還要過分。
朝中雖然有些異議,但是礙於他現在權勢滔天,而且不斷地開疆擴土,也就都默許了。
就這樣,存在了二百多年的琉球王國,徹底淪為一個縣。在九州島和台灣島之間,成為了大明領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馬宗毅和所謂的琉球使團,準備隨著大明琉球縣令的船隻,一起回島上。
做完了這一切,侯玄演暢快地躺在椅子上,閉上眼睛一個橫跨整個東海岸的帝國,已經擁有了所有的出海港口。
日本、大明、琉球、台灣,水師被徹底連接起來,什麽佛朗機人、荷蘭人休想再染指半分。 東方的海域,是東方人的,具體點說,都是漢人的。
侯玄演擁有後世的見識,還有堪比整個歐陸的海岸線,天下還有什麽事是做不成的。等到征遼成功了,再往北打一打,把白令海峽拿到手...美洲大陸就在眼前了。
躺在太師椅上的侯玄演發著美夢的時候,外面的親兵抱拳道:“王爺,又來了幾個小國的使團。”
侯玄演樂呵呵地問道:“又是誰送禮來了?我看看能不能再置一個縣。”
“是佛朗機人和紅毛...和荷蘭人。”親兵們都知道侯玄演的叫法,也就慢慢地摒棄了帶有歧視性的詞語,改叫荷蘭人了。
侯玄演一下站起身來,自言自語道:“我剛懲治了施琅,拿下台灣島,這些人就跟蒼蠅一樣撲了過來,鼻子真夠靈的。說起來,澳門還在葡萄牙人手裡呢,是時候來個澳門縣了。”
想到這裡,侯玄演站起身來,整理了下衣袍,威風八面地說道:“帶他們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