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向自己深深躬身的沈敬,周知正卻是陷入了沉默,眼中閃爍著一陣複雜的光彩。
直到此刻,他才忽然發覺,自己這個侄兒的心境之成熟、思慮之周全,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
別的不說,就說眼下的縣丞之位。
如果換成一般人來處理此事,多半會將黃澄視為死敵,踹也好罵也好,總之是想盡辦法地將他擠下競爭的擂台。
沈敬卻另辟蹊徑,他沒有將黃澄踢下擂台,而是請他挪到另外一個擂台上去。
這樣一來,不僅可以輕而易舉地拿到縣丞之位,還不會得罪黃澄,反而會讓雙方的關系變得親密起來,可謂一箭雙雕!
這聽上去再簡單不過的計策,卻很少有人能夠想到。
而且,這小子還懂得利用自己這一層關系,就更加難能可貴。
因為這個舉動往小了說,就是走門路;可往大了說,就是借勢!
借勢是一門學問,其中玄機深不可測。
周知正在朝廷裡摸滾打爬十幾年,又歷經幾任磨煉,才對借勢有了一些領悟。
而他的這個侄兒,卻已然能夠將借勢了然於胸,並且熟練運用!
這是天賦啊!獨屬於政客的寶貴天賦!
“我這侄兒將來如果從仕,絕對不會是平庸之輩!”
在心裡感歎一番,周知正緩緩點頭,道:“好,我就幫你這個忙。”
聽到這話,沈敬那一直懸著的心終於安穩落地,當即感激地道:“多謝周叔父,您的恩情,我和父親將沒齒難忘!”
“以大川兄的性情,讓他知道這件事,不來罵我就是萬幸了。”周知正卻苦笑著搖了搖頭,“這件事,你打算什麽時候告訴大川兄?”
“額,等時機到了再說吧……”沈敬撓撓腦袋,臉上同樣露出一抹苦笑。
沒辦法,他也害怕啊。
以沈江那寧折不彎的性子,最受不了這種謀權之事。
一想到事情敗之後,沈江可能出現的反應,沈敬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那實在是太可怕了!
“看你剛才那胸有成竹的樣子,我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看著沈敬古怪的表情,周知正不由得微微一笑,戲謔出聲道:“原來你小子也知道害怕啊。”
沈敬無奈地點了點頭,道:“叔父您還真說對了,侄兒我什麽都不怕,就怕我爹爹發火。”
周知正笑了笑,卻忽然歎了口氣,道:“大川兄境遇坎坷,這些年過得太不容易,如今有你來為他出謀劃策,我也總算能放心一些了。”
聽到這話,沈敬也不禁為之動容,鄭重地一拱手道:“您對家父的關心,小侄銘記在心!”
“呵呵,這倒不必。”
周知正擺擺手,沉聲歎道:“大川兄有報國之志,這我是知道的。只是他的性格太過偏執,如果將來重返朝堂,定然會樹敵頗多,舉步維艱。”
“這也正是小侄擔心的。”沈敬頗有同感地點點頭,小臉上露出一抹凝重之色,“但不管怎樣,我都會全力輔佐爹爹,幫他在朝堂站穩腳跟!”
“呵呵,你這小子心思縝密,為人靈活,性格與大川兄截然不同。如果你將來能夠進入仕途,絕對能在朝堂上如魚得水。”周知正伸出兩根手指,隔空向沈敬點了點,有些戲謔地笑道。
“周叔父,您這算是誇我還是罵我?”沈敬唯有撓頭苦笑。
“當然是誇你。”
周知正微微一笑,
不再糾纏這個話題,轉而問道:“等再過幾天,吏部會派人下來,你要不要跟著我去見一見?” “吏部派人來視察,我去做什麽,不去。”沈敬果斷搖了搖頭,“再說了,童生試就快要開始了,我還得回家背書去呢。”
“為了迎娶承義伯家的千金小姐,你是準備豁出去了。”周知正若有所思地笑笑,“我還以為你會有些不同,看來這天下英雄,最終都難過美人關啊。”
“叔父謬讚了,我可不是什麽英雄。”沈敬攤了攤手,替周知正把酒添滿,開始天南地北地聊了起來。
沈敬雖然尚未取得功名,但四書五經卻已經背得滾瓜爛熟,再加上他擁有現代人的靈魂,見識遠非常人可比,竟能在周知正面前談吐自若、對答如流。
尤其是在一些民生問題上,他更是擁有跨越幾千年的遠見,因此幾番討論下來,竟讓周知正有了一種豁然開朗、受益良多的感覺,兩人也聊得愈發火熱起來。
直到詩會都結束,眾人紛紛離去之後,沈敬和周知正才從貴賓室裡走了出來。
“真是沒有想到,你小小年紀,竟有這麽多的真知灼見,讓叔父我受益頗多啊。”走出房間,周知正笑呵呵地拍了拍沈敬的肩膀,滿臉欣賞之色,“等下次有機會,我們再好好地詳談一番!”
“呵呵,承蒙叔父賞識,小侄定當盡心竭力。 ”沈敬微微一笑,隨後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色,關切地道:“時辰已經太晚了,趕夜路怕是不安全。叔父不如就在這裡下榻一宿,明日一早再返程回去吧。”
“也好。”周知正也不客氣,當即在一名小廝的引領下,回房歇息去了。
沈敬打了個哈欠,正準備動身回家,卻被厚生攔住,領到了一樓大堂的角落裡,只見曹煥和齊千鈞都在。
看著厚生三人那亮晶晶的眼睛,沈敬不由得微微一愣,奇怪地道:“這麽晚了,你們還不趕緊歇息,找我做什麽?”
厚生咧嘴笑道:“麟哥兒,我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找你商量!”
“什麽事,這麽神秘兮兮的?”
“是大好事!”齊千鈞迫不及待的道,“望月樓的生意這麽好,我們打算趁熱打鐵,再開一家分店!”
“是啊麟哥兒,望月樓如今已經座無虛席、人滿為患,明顯達到瓶頸了。”曹煥也開口道,“我們琢磨著,也是時候再開一家分店,擴大經營規模了。只是不知道,你對這件事有什麽想法?”
曹煥此話一出,三對目光頓時齊刷刷地落在沈敬身上,皆是露出不同程度的緊張之色。
雖然厚生是最大的股東,理應擁有決策權,不必事事征詢沈敬。
但他們都知道,如果沒有沈敬的謀劃和遠見,望月樓是絕對不可能走到今天這一步的。
因此,沈敬的態度對於他們來說無比重要。
面對厚生三人的注視,沈敬卻是皺了皺眉頭,分明有些錯愕地道:“你們要開分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