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千鈞撓了撓頭，認真地想了半天，答道:“奉養父親，效力君主，要嚴肅而恭敬。”

　　說著，他悄悄地向沈江看去。

　　卻見沈江微閉雙目，輕輕頷首，神色淡然看不出喜怒。

　　他這才稍微放下心來，繼續往下說道:“要做到孝順，應當盡心竭力。要做到忠誠，應當不惜獻出生命。”

　　沈江緩緩睜開了眼睛，沉默了片刻，道:“孝當竭力，忠則盡命。這一個忠字，你又如何理解?”

　　齊千鈞想了想，毫不猶豫的道:“當然是忠於君主，保家衛國！”

　　“那，若是君主做了於國不利的事情呢?”沈江微微一笑，緊接著問道。

　　“這……”齊千鈞頓時愣在原地，支吾了半天，卻始終說不出一個字。

　　他本就學藝不精，這已經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疇。

　　沈江也沒怪他，而是看向大漢身邊站著的另一個少年，道:“曹煥，你來說說看。”

　　被點名的那個少年，明顯愣了一下，旋即走上前來，仔細地想了想，道:“學生以為，國為君所有，其余盡皆臣民。若是君主不小心犯了錯，我們應當盡力勸勉，幫助君主改正錯誤，以盡臣民之本分。”

　　“說的不錯。”

　　沈江讚許的點點頭，卻又拋出一個問題:“可若是君主一意孤行，不聽勸諫呢?”

　　曹煥沉思許久，黯然歎氣:“那，我等也唯有陪著君主，一起承擔後果了。”

　　“荒唐！”

　　曹煥話音剛落，沈江的臉上卻忽然浮現出一股怒氣，猛然將聲音提高了一大截，喝道:“既如此，雖是忠君，於國有何利?於百姓又有何利！”

　　“君君臣臣，固然不錯。可沒有百姓，哪來的國?沒有國，哪來的君！”

　　沈江越說越激動，忍不住拍案而起，一手指天，慷慨激昂的道:“忠君更要忠國，一昧順從君主而視天下百姓於不見，視國家頑疾於無衷！說得好聽叫愚忠，說得不好聽，就是庸碌無能，屍位素餐！”

　　沈江的聲音，有如黃鍾大呂，在小小的院子裡回蕩不息。

　　齊千鈞低著頭一言不敢發，曹煥則是苦著小臉，快要嚇哭了。

　　不就是回答個問題嘛，至於發這麽大火。

　　倒是沈敬嚇得出了一身冷汗，急忙站出一步，急聲喚道:“父親，請慎言！”

　　MMP，他現在越發覺得，當初有人攔住老爹上疏死諫，真是個天大的幸事！

　　試問歷朝歷代，哪個君主能容忍自家臣子，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

　　若是沈江敢這樣勸諫皇帝，人頭落地是跑不掉的，八成還得贈送全家福套餐！

　　“哼，縱使這話被明察司聽了去，為父又有何懼！”

　　沈江哼了一聲，卻也逐漸冷靜下來。

　　看著面前噤若寒蟬的齊千鈞和曹煥，他不由得自嘲一笑，低聲道:“我剛才太激動了，你們不要害怕。”

　　“不害怕，不害怕。”

　　齊千鈞和曹煥連忙搖頭，把流了一臉的鼻涕眼淚擦乾。

　　“既然功課已經檢查完了，就各自回家去吧。”

　　沈江有些心不在焉的道，轉而向那大漢拱了拱手:“今日之事，是沈某失態了，讓兩個孩子受了驚嚇，還請齊兄莫怪。”

　　“哎，咱可當不起齊兄這兩個字。某姓齊名醒虎，沈先生若不嫌棄，就叫我醒虎兄弟吧。”

　　大漢連忙擺手，憨厚的笑道:“再說，能得到先生的指點，是這兩個孩子的福分，

感激還來不及呐！”　　說完，他就一手牽著齊千鈞，一手牽著曹煥，告辭離去。

　　“爹爹，我去送送他們。”沈敬輕聲道。

　　“去吧。”沈江明顯有些魂不守舍，當即隨手一揮，自己轉身回了屋。

　　沈敬則是在厚生的攙扶下，緊趕慢趕地走出院子，只見齊醒虎三人，已經走出了一段距離。

　　“齊伯伯，請留步！”

　　沈敬急忙讓厚生喊了一聲，齊醒虎三人果然停了下來。

　　“原來是沈小相公，可還有什麽事嗎?”齊醒虎疑惑地眨眨眼睛，溫聲說道。

　　“家父心裡過意不去，特意讓我前來相送。”沈敬慢慢地走了過來，小臉上露出笑容，“正好，我也有幾句話，想與曹煥和千鈞兄弟說，不知方便不方便?”

　　“呵呵，當然方便。”

　　齊醒虎聞弦歌而知雅意，當即知趣的道:“千鈞，小煥，你們好好陪沈小相公說話，我在前面等著你們。”

　　說完，他就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等到齊醒虎走遠以後，沈敬卻逐漸收斂了笑容，打量了曹煥一眼，輕聲道:“曹煥，讓齊伯伯帶著千鈞兄弟來我家，是你出的主意吧?”

　　齊千鈞頓時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沈敬。

　　曹煥卻顯得鎮定許多，他撓了撓頭，坦然承認道:“沒錯，是我。但我並非是想為難先生，隻是見千鈞吃苦，想要討個說法罷了。”

　　“這話我信。”沈敬點點頭。

　　敢作敢當，這曹煥也算是個男人。

　　哦不，男孩。

　　“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曹煥反問道，他自認掩飾得很好，卻被沈敬一眼看了出來，這讓他有些不服氣。

　　“剛才在院子裡，千鈞一直低著頭不說話，且面有擔憂之色。如果此事是他主使，他斷不會那樣焦慮。”

　　沈敬微微一笑，小大人似的說道:“反倒是你，雖然看著很老實，神色卻要坦然從容得多，想必是對此事心裡有底。誰出的主意，一看便知。”

　　“觀面相而知人心，我曹煥服了。”

　　曹煥若有所思的眨了眨眼睛，小臉上露出一抹苦笑，道:“現在你確定誰是主謀了，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把你交給我爹處理。”沈敬咧嘴笑道，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那是不可能的，我爹最恨鑽營心術之人，若是被他知道，怕是要打你三十戒尺。”

　　腦海裡又浮現出沈江那不苟言笑的嚴苛面容，即便是曹煥，也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語氣也弱了下來:“那你想怎麽做?”

　　“我爹在院子裡發的那一番狂論，還望你不要告訴別人。”沈敬輕聲說道，“僅此而已。”

　　誰知，曹煥愣了愣，卻勃然大怒:“沈敬，你莫要辱人太甚！”

　　這回，輪到沈敬站樁了。

　　“難道在你眼裡，我曹煥就是那種賣師求榮的小人嗎！”

　　曹煥小臉漲紅，憤怒的盯著沈敬喝道:“先生有大才，一言一語，振聾發聵！諄諄教誨，曹煥銘感五內，又豈會做那種不齒之事！”

　　沈敬愣了半晌，方才抿了抿嘴，無奈的道:“好吧，是我想錯了你，我鄭重向你道歉。”

　　“哼，主意是我出的，你告訴先生也無妨。先生要打要罰，我曹煥認了！但請你不要用這種方式，來羞辱我曹煥的人格！千鈞，咱們走！”

　　曹煥冷哼一聲，當即扭頭離去。

　　“沈兄，你不要介意。他這人向來如此，最不喜別人看輕了他。”齊千鈞尷尬的說道，向沈敬抱拳行了一禮，匆忙追曹煥去了。

　　留下沈敬在風中凌亂。

　　……

　　娘希匹，一不小心錯怪好人了。

　　還是一隻傲嬌的小公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