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逆子在哪兒?把他叫出來見朕!”
皇帝發了雷霆之怒,聲音在諾大的宮殿裡回蕩不息,嚇得眾人紛紛跪了一地,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廚房內,徐澈剛剛做好一盤紅燒肉,聽到外面的動靜,急忙衝了出去。
看到宮殿裡跪了一地的宮女太監,徐澈頓時明白過來,當即下跪行禮道:“兒臣不知父皇駕到,有失遠迎,還請父皇恕罪!”
“你還知道朕是你的父皇?”
皇帝卻怒氣騰騰的一笑,目光陰冷的盯著徐澈,咬牙切齒地道:“你剛才不出來見朕,是躲在廚房裡做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
徐澈的臉色有些發白,急忙叩首回道:“兒臣的確是在廚房,但……但兒臣捫心自問,並未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父皇,您是不是誤會了?”
“誤會?難道你敢說,你不是在廚房裡做菜嗎!”皇帝拂袖怒喝,“姚誠,去廚房裡搜!”
“老奴遵命!”
姚誠急忙彎腰應諾,匆匆走進廚房。
那盤剛剛做好的紅燒肉,就擺在案板上,根本就沒被徐澈藏起來,一眼就被姚誠看到了。
他當即端著紅燒肉往外走去,紅燒肉的香味卻一個勁兒地往他鼻孔裡鑽,竟讓他食欲大動。
“這盤肉的香味倒是好生濃鬱。”姚誠暗暗稱奇,轉而又輕輕歎了口氣,“唉,可惜了……”
姚誠端著紅燒肉走回到殿內,恭恭敬敬地呈給皇帝,道:“陛下,這就是七皇子所做之菜。”
“哼,朕倒要看看,你這麽癡迷做菜,究竟能做出什麽東西!”
皇帝怒氣衝衝的道,目光隨即落在紅燒肉上,卻是忽然愣了一下。
只見這一盤肉色澤棗紅,盤底浮著一層淡淡的金色油光,一縷縷濃鬱的醬肉香氣鑽進他的鼻孔,竟讓他下意識地咽了口口水。
“這,這是你做的?”皇帝扭頭看向徐澈,皺眉問道。
眼看人贓並獲,徐澈隻好點頭,道:“是兒臣剛剛做好的。”
“哼,看上去賣相倒是不錯,你若是能把這個心思放在學業上,朕也不至於如此大動肝火。”皇帝冷哼一聲,伸手道:“姚誠,拿筷子來,朕要嘗嘗七皇子所做之菜。”
姚誠急忙又去廚房拿了一雙筷子,遞到皇帝手裡。
“身為大陵皇子,整日不思進取,竟沉迷於做菜這種事情……”皇帝一邊夾起一塊紅燒肉,一邊還不忘教訓徐澈,說著把肉放進嘴裡。
剛剛咀嚼了兩下,皇帝卻身體一顫,聲音戛然而止,他兩眼睜得大大的,流露出震驚之色。
“陛下,陛下您怎麽了?”看到這一幕,姚誠還以為皇帝中毒了,頓時大驚失色,就要往皇帝身上撲去。
“耶(別)重(動)!”
皇帝卻伸手阻止了他,又繼續動了動腮幫子,臉上繼而浮現出一抹陶醉之色。
他用力把肉咽下去,口齒終於清晰起來,卻是大聲讚道:“真是美味啊!朕還是第一次吃到這麽好吃的肉!”
說罷,又夾起一塊肉送進嘴裡,邊吃邊道:“醬香濃鬱,回味無窮!此物隻應天上有也!”
跪在地上的宮女太監們,以及站在一旁的姚誠,全都傻眼了。
徐澈不知何時抬起頭來,兩眼放光地看著皇帝,臉上露出自豪的笑容。
皇帝一口氣吃了好幾塊紅燒肉,方才戀戀不舍的放下筷子,道:“這肉實在是美味,唯一美中不足,便是吃多了容易膩……”
“父皇說的對,
這紅燒肉美則美矣,但不宜多食,否則容易產生油膩的感覺。”徐澈跪在地上拱手說道,“兒臣這裡備有煎茶,最是清涼爽口,用來解膩正合適。如若父皇不嫌棄,兒臣這就去拿。” “既有煎茶,為何不早點呈上來?”皇帝正覺得滿口油膩,當即揮手說道。
徐澈急忙從地上爬起來,匆匆返回廚房,端出一碗茶水。
皇帝接過來一看,只見碗中浮晃著一抹淡碧,幾縷熱氣輕輕飄散,一股淡淡的清香撲鼻而來,竟叫人心曠神怡。
單看賣相,就知道是一碗好茶!
皇帝輕抿了幾口,隻覺得茶水入口微澀,而後化作一抹淡淡的甘甜,仿佛沁入了他的靈魂一般,頓覺渾身舒暢,齒頰留香,再無半點油膩之感。
“好茶!好茶!”
皇帝忍不住微微眯起眼睛,忘情的讚歎道:“這茶再配上這紅燒肉,簡直是絕了!”
說完後,大殿內一片寂靜,眾人面面相覷。
這皇帝到底是來教訓人的,還是來吃東西的?
皇帝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當即輕咳一聲掩飾尷尬,將茶碗塞給一旁的姚誠,重新打量起面前的徐澈。
只見徐澈站在他跟前,個頭長高了不少,已經能與他的肩膀持平。身體看上去雖有些瘦弱,腰杆卻筆挺有力,安安靜靜地站在原地,竟猶如松柏一般挺直。
而且,皇帝隱約察覺到,徐澈的氣質也改變了許多。
他不再像從前那般唯唯諾諾,目光也不再驚慌躲閃,反而變得很平靜。眼眸黑白分明,眼神澄澈純淨,就像那碗煎茶一般,給人一種很舒心的感覺。
從一個父親的角度來講,皇帝感到很是欣慰。
徐澈現在的樣子,才像是一個皇子該有的氣質。
欣慰之余,他卻完全沒有想過,徐澈之所以會變得膽怯懦弱,他這個當父親的幾乎要負全責。
看著徐澈那張酷似其母妃的清秀臉龐,皇帝忽然一陣感歎,之前的怒火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是淡淡的道:“皇兒,這紅燒肉和煎茶,就連朕都從未嘗過,你是從哪裡學來的?”
徐澈微微一愣,似乎是驚訝皇帝態度的轉變,然後拱手回道:“回父皇,兒臣隨任大人外出巡察,一路看盡人間百態,感悟與收獲頗多。尤其是在康安縣的時候,兒臣更是結交了幾位好友,這紅燒肉和煎茶,便是其中一位好友教給兒臣的。”
“哦,是有人教給你的?”
皇帝輕輕蹙眉,語氣不覺加重了一些,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你是大陵皇子,又豈能去做那種低賤的事情?單憑這一點,你那個朋友就罪不可赦!”
徐澈目光一顫,卻是攥了攥拳頭,試探著說道:“父皇,那位朋友對兒臣說過一番話,兒臣覺得很有道理,不知父皇可否聽兒臣一敘?”
“你說吧,朕聽著呢。”
皇帝輕輕地哼了一聲,卻也沒有反對。
“他對兒臣說,糧食乃老百姓生存之本,其低乎?賤乎!非也,其高也,貴也!”
徐澈小聲說道,見皇帝沒有發怒,便繼續說道:“做菜者一為飽人口胃,二為娛人享受,不過憑借幾味調料,便能將粗糧生肉變成美味佳肴,何其神奇,何其巧妙!所謂人命關天,做菜亦為救人,低賤一說更無從談起。”
皇帝在一旁聽著,臉色雖不動聲色,心裡卻早已泛起了波瀾。
自古以來,灶頭廚師就被視為是下九流的行業之一,可謂是卑賤無比。
可是聽徐澈所言,雖然有悖常理,卻也別有一番見地。
都說人命關天,廚師做菜從某種角度來說,也是為了飽人口胃,救人性命,又怎麽能說是低賤呢?
想到這裡,皇帝不由得暗暗點頭,開口問道:“你那朋友叫什麽名字?若是有機會,朕倒是想見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