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權明白,當著一個人的面,將他最在乎的東西撕成碎片,那個人肯定會瘋狂。而當著黃祖的面,剮了黃射,孫權敢打賭,黃祖能喪失理智。如果,能直接讓黃祖吐血而亡,那才是最好的結果。
孫權在西陵城等著黃祖,一連等了兩天都沒見到黃祖的身影,而且孫權派出去的哨騎幾乎都快趕到陸安城了。這就讓孫權有些奇怪了,這兩天再加上之前的四天,將近六天的時間過去了,黃祖就算是爬也得爬到了吧。
算了,不等了。既然黃祖不來,那咱們去找他也行啊。只要能在黃祖的面前剮了黃射就行了,管誰在城裡誰在城外了。
孫權一聲令下,西陵城裡留下了一部分從蘄春帶過來的士兵,至於五行營則繼續邁開了西征的步伐。
在這裡面其實有一個誤會。如果孫權的哨騎再往前探二十裡,就是安陸城。而如果哨騎到了安陸城,那他們肯定就會發現,安陸城已經燃起了戰火。
在邾縣,孫權與周瑜兵分兩路,孫權等著銳金營的到來然後北上攻打西陵,而周瑜則是帶著水軍繼續沿著江水逆流而上,然後在溳水的入江口再往北走,突然就闖進了安陸城。
周瑜在抵達安陸城的時候,其實就是黃祖離開安陸城的第二天,也就是黃祖下令返回安陸城的那一天。周瑜來了。
浩浩蕩蕩的船隊直接鋪滿了整個河面。最中間是一字排開的五艘樓船,樓船的兩側與前後都是高大的鬥艦,而艋艟戰艦,則是沒了具體方位,哪裡能鑽就在哪裡。
周瑜來的最初目的其實很簡單,那就是拿下安陸城,然後運送步軍過河。可是,周瑜沒有想到居然在這裡遇見了江夏僅存不多的水軍。
在安陸城的這批江夏水軍,其實就是之前黃祖過河所用。而黃祖領兵東進之後,江夏水軍除了安排了些許船隻用以巡視之外,其余大部都在岸邊休整。可沒想到,就這樣被周瑜掏了老巢。
一如既往的,周瑜毫不花哨的令巨大的鬥艦和樓船衝向了江夏水軍。江夏水軍再一次倒霉的被擠在了岸邊。然後,無數的江東水軍與山越軍士兵呼嘯著從由甲板構建的陸地上衝向了不遠處的的水軍陸寨。
邾縣和鄂縣的主要作用是對長江的封鎖,所以為了水軍方便,所以都有規模不小的水寨。
而這個安陸城,之前除了商船很少會有戰船來,所以在安陸城的西側其實就是一個大型的轉運市場。
而黃祖的水軍到來之後,暫時沒有其他的任務,他們也就不用整天待在船上吃喝拉撒。所以,安陸城西門外的轉運市場幾乎被江夏水軍給征用了。
整個市場裡,到處都是揣著短刀的水軍弓箭手。而在今天上午,安陸城縣令還接到一份報告,由於水軍士兵登岸,我們又能從城西收一大筆賦稅了。
而這筆賦稅的來源大多是酒肆、賭坊和做皮肉生意的。
因為從南往北或從北往南的商人們為了消遣,安陸城城西的酒肆、賭坊、青樓格外的多。而就從昨天開始,這些地方的客流量及營業額徑直上漲了五倍、六倍。只不過,出入這些地方的貴客變成了一身號衣的士兵。
酒肆、賭坊、青樓的老板笑開了嘴,可僅僅才一天的功夫,周瑜到了。如狼似虎的江東兵登上了安陸城的土地,他們舉著手裡的戰刀砍翻了一個又一個的敵人,胳膊上的圓盾擋住了敵人那軟弱無力的反擊。
江東兵的進攻,就宛如白色的浪花,勢如破竹的向安陸城的城牆湧去。
也幸好這片被安陸城劃出來的集市夠大、夠雜、夠亂,當江東兵抵達城牆下的時候,安陸城的西城門已經關閉了。 沒有攜帶攻城器械的周瑜只能看著並不算高大的安陸城牆無奈的歎氣了。不過,周瑜並沒有就此退去,而是以這片集市及岸邊碼頭為中心開始構建防禦工事。同時,周瑜還向在東邊的孫權發去了消息,共攻安陸!
孫權接到周瑜送來的消息的時候,孫權才領著大軍剛走出西陵不遠。而更巧合的是,周瑜的信使在半路上居然還遇見了往安陸返回的黃祖大軍。
“哈哈……公瑾真神機妙算,如今截斷了黃祖的退路,咱們再堵住了安陸城,黃祖是插翅難飛了。”孫權大笑之後,又看向了一旁臉色鐵青的黃射,“你知道黃祖是誰麽?他是你老爹啊!哈哈……用不了多久,你們父子就能團聚了,不過是在地下啊!”
黃射低著頭,沒有理會孫權。孫權沒有看到黃射的驚恐、哀求、慌張,反而讓孫權沒有一點應有的暢快。
其實按照孫權的本意,只需要在與黃祖交戰前一刀斬了黃射就能讓黃祖喪失理智,然後就會做出錯誤的判斷,從而讓自己一舉獲勝。可是不知道為什麽,自從那天見過黃射之後,孫權就想戲弄戲弄黃射,嚇唬嚇唬黃射。
之前幾天,孫權成功了,看著眼神裡充滿了驚恐的黃射,孫權笑的格外的得意。可今天,孫權卻是吃了個閉門羹,這就有點不太爽了。
“周倉,臨行前黃公子吃的太飽了,得溜達溜達了!”
周倉答應一聲,一把將在馬背上的黃祖拽了下來,用一根繩子綁在了馬屁股後面。在周倉的大笑聲中,黃射的身子在地上拖起了一溜溜的塵土。
在一旁的魯肅看了看孫權,忍不住勸說道:“主公!屬下知道主公對黃射父子的憤恨。黃祖父子總歸要死,並以其人頭祭奠老將軍,可主公試想一下若主公在殺他們父子之前善待之,天下人會如何評價主公?”
如果說這話的是別人,哪怕是張昭、張紘,孫權都可以不理會,可這家夥偏偏是魯肅。
魯肅不同於張昭等人,他不迂腐。雖然他們都是飽讀詩書、滿腹經綸、有大才的人,可魯肅卻看得很長遠,考慮的也不僅僅是自己的切身利益。所以,由不得孫權不仔細考慮考慮。
孫權仔細的想了想,才回答道:“吾能善待殺父仇人,吾必心胸廣闊,是仁義之君。”
魯肅臉上微微笑,“主公聲名遠揚。如此一來,天下名士必將爭先相投。而我大軍所過之處,凡有活路可走者,絕不死戰到底。”
“先生之意吾懂了,多謝先生教誨!”孫權坐在馬背上對著魯肅恭敬的行了一禮,可孫權又轉而說道:“可吾也怕天下人會說,吾居然連殺父仇人還能善待之。吾乃致孝之子,豈能做出這般不孝之事?先生又以為如何?”
魯肅的臉色變了變,正顏說道:“主公,該殺當殺,可黃祖父子也算是荊州的世家大戶。若黃祖兵敗,主公殺盡黃氏族人有又何?世人皆言,黃氏自作孽罷了。可主公如此侮辱儒家士子,恐怕會引來非議啊。”
孫權眼神一變,凌厲的說道:“那吾就殺盡非議之人,如何?”
魯肅沒有想到孫權的殺心居然會這麽大,殺盡非議之人,那得殺多少人啊,而且殺多了之後……
孫權沒讓魯肅再多想,繼續說道:“自武帝一來,天下獨尊儒術。儒學教導世人以孝為先、然忠君愛國,以仁、義、禮約束世人道德行為。人人以禮相待,人人以義相處,人人以仁處事,此乃正途大道。可這並不代表,孺子便可橫行天下,滿嘴仁義道德卻行那欺上瞞下、顛覆倫常、苟且之事。 ”
“這……”魯肅到沒有想到,從小飽受儒學灌輸的孫權,居然還能說出這樣的話。如果單從這些話裡理解,是不是就可以……
孫權看了看魯肅,繼續說道:“儒學好,吾對儒學深表讚同,可飽讀儒學卻暗中行那不孝、不忠、不義、不禮之人也大有人在啊。”
這個話題,其實說著說著就跑遠了。本來魯肅只是勸說孫權別折磨黃射,不然天下人會對你有看法。而孫權卻無意間將話題延伸到了姥姥家。而且,這個話題還深深打擊了魯肅的信仰。
孫權保留著兩千年後的思想,孫權也擁有著兩千年記憶。對於儒學的認識,孫權肯定比不上魯肅,可對於儒生做的荒唐事,孫權知道的卻比魯肅要多。所以,當魯肅提起要孫權做一個儒學的虔誠者的時候,孫權打心底裡就反感。怎麽做人,我有自己的一套行為準則,更不需要別人再教我怎麽對待一個敵人。
也許孫權偏激了,可孫權卻認為,做人還是做一個真實的自己更好。跟自己有血海深仇的人,絕不能放過,對自己有恩的人,自己要湧泉相報。
黃祖和黃射雖然和自己沒有任何的瓜葛。可誰讓自己成為了孫權,繼承了孫權的仇恨。而且,孫權還記得,在自己出征的時候,吳夫人雖然一直勸說孫權小心點,戰場上刀槍無眼,可吳夫人的眼中卻還有著一絲的興奮與火熱。如果不是黃祖,孫家不會先沒了家主又沒了長子。
單為了吳夫人,單為了報答吳夫人眼中的那份愛意,孫權有理由替之前的孫權殺掉黃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