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離安陸城東三十裡處的大營中,孫權坐在主位上臉色平靜一言不發,下面太史慈、程普、韓當、祖茂等一乾將領也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唯有魯肅,一個人想著事情,時而皺皺眉頭、時而微微笑之……忽然,一串鏗鏘有力的腳步聲傳來,緊接著大帳裡又多了個漢子。
漢子身上,原本明亮的鎧甲和白色的號衣,在沾染了血水又粘上了塵土之後,烏起碼黑的根本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了,而裸露在外的皮膚上,更是粗糙的像百齡老樹的樹皮。
這正是領兵攻城血戰的凌操。
凌操“噗通”一聲單膝點地,“主公,屬下無能!”
孫權起身,從座位上走了下來,一邊走一邊對凌操說話,同時還做了個起身的手勢:“回來了!受傷了沒?快些坐下,先休息休息。”
凌操沒有動,雙手抱拳呈於身前,低頭說道:“屬下無能,損兵折將也未能攻下安陸小城。屬下有罪之身,怎敢於主公面前放肆。”
孫權轉身,“周倉,給凌操倒杯酒水,廝殺半日想必定是渴了。”
“諾!”周倉答應一聲,向後面的屏風走去了。轉而,孫權又對凌操問道:“銳金營將士可是已經歸營休息?”
凌操點了點頭。
“戰死將士屍體呢?”孫權又問道。
“收回來了。”凌操一直沒有抬頭,“這個黃祖倒是沒有為難屬下。”
“那就好!那就好!”
兩個人說話的功夫,周倉端了一碗酒水。“謝過主公!”凌操道謝一聲,接了過去咕咚咕咚的就灌了下去。也許喝的太急,從嘴角處還漏了不少。可是,原本無色的酒水順著凌操的臉頰流到地上的時候,卻已經變成了紅色。
孫權歎息一聲,“周倉,去拿些酒食了。今日戰了三個時辰,諸位將軍也都餓了,我們就邊吃邊議議今日之兵。”
安陸城中江東兵退走之後,黃祖就趕緊派人開始打掃東城牆。今天這一戰實在是太懸了。要不是蘇飛數次在關鍵時候領著一支人馬及時的擋住了江東兵的進攻,恐怕這一戰就真的危險了。而且要不是蘇飛提前在城裡布置的那些迷宮陣,城池恐怕早就失守了。
整個東城牆,已經被孫權的投石車砸的面目全非。要修繕一新時間上肯定是來不及了;要補齊被砸開的缺口,也是來不及了,那只能先將城牆上的碎物、殘渣、屍體清理掉。
城牆還算是好辦的,難辦的是已經被撞爛的城門。再把這個城門安上,城門能不能用先不說,還能不能起到作用還真不好說。最後蘇飛提議,把城牆上的碎石殘渣一並堆到城門洞裡,最後再蓋上城門。
一直忙活到半夜,雖然城門洞還留著一點口子,可要想暢通無阻的走進來,那也是不可能的。
今天這一戰,江東在陸安城下折損了一千多士兵,可黃祖更不好過,傷亡了近三千人,城中本來就不多的軍隊如今一下子去了將近三成,情況堪憂啊。
不過,讓黃祖欣慰的是,蘇飛在城裡搞得拒馬、鹿角這一套確實好用。就在城門內側的那一百多步裡,黃祖損失的不過是些拒馬、鹿角,可足足留下了近三百來個來自江東的漢子。
如果允許的話,黃祖還真想把全城都用拒馬、鹿角隔開,讓江東兵寸步難行。反正都是拖延時間。
江東大營孫權的中軍大帳中,雖然每個人的面前都擺滿了酒肉,可除了孫權之外幾乎沒有人動過筷子。
“怎麽了?吃啊,
你們不餓?餓著肚子怎麽想問題啊?快吃!”孫權看了看眾人,可還是沒人動手,“不吃?好,那咱們就且先說說。子敬先生。” “主公!”坐在孫權一旁的魯肅立刻起身。孫權擺了擺手,“不必如此,坐著說。”
“此戰應該算是敗了吧?”
魯肅稍微一想,張口說道:“依主公之意,此戰是要拿下安陸城,砍下黃祖首級祭奠老將軍。此戰,是敗了!”
孫權端著酒杯,歪著頭問:“那此敗,可是我江東子弟不如那江夏士卒?”
魯肅搖了搖頭,“非也!我江東子弟個個勇猛,以一當十也!”
“那就是領兵將軍作戰不力?”孫權繼續問道。孫權說完之後,在一旁坐著一直沒有任何動作的凌操身子忽然動了動。
魯肅看了一眼凌操,“非也!凌操將軍身先士卒,戰刀換了無數,殺敵無數。”
“嗯!”孫權點了點頭,“既然不是兵隻過,將也無錯,可我們還是敗了,那也就是說是吾的錯啊!”
眾將一聽,頓時坐不住了,立刻起身。
“主公!”
“主公!”
而反應最激烈的當屬太史慈,“主公,此戰是我等無能,與主公何乾?我軍自江東出發,主公便將一切軍務交由屬下。此戰之敗,當為屬下之罪。”
“子義坐下,諸位且坐下。凌操!”孫權先是安撫了眾人一下,隨後又喊到了凌操。
“屬下在!”凌操趕緊又走了出來。
“聽說城上守軍極為難纏,來來回回多次易手?”
“回主公,正是。屬下帶人衝了好多次。每次要拿下城牆馬道之時,總會有一支江夏強兵硬生生擋住屬下兵鋒,在匯合生力軍之後,又將屬下趕回城牆邊緣。”
孫權聽後點了點頭,再次問道:“城門已破,將士們也攻入城中。可黃祖在城裡以拒馬、鹿角擋我大軍進軍,後以箭失殺我士卒,此事可真?”
“千真萬確。”凌操終於抬起了頭,“屬下雖未在城下,可仔細問過進城衛長,確實如此。而且,我軍還損失了兩架撞車。”
孫權再次點了點頭,環視一圈,“諸位聽到了?”
“聽到了!”眾人回答道。
“那吾問諸位,攻城之前誰曾想到城內守軍居然如此頑抗?破門之前誰曾想到城內居然伏兵遍布?”孫權歎了口氣說道:“是啊。不只是你們,吾也沒想到。吾敢斷言,攻城之前,諸位包括吾在內,眼看城牆被投石車砸了個稀巴爛,就以為拿下城牆不過片刻之間的小事。是也不是?”
眾人紛紛低下了頭,“是!”
“這就對了!諸位可知我軍敗於何處?兩個沒想到,是也不是?”
“是!”眾將又紛紛點頭。唯有魯肅,微微的搖了搖頭。
“戰爭,沒有想不到。想不到的原因就是輕敵!”孫權在說到“輕敵”兩個字的時候,忽然狠狠的拍了下桌子。嚇得眾人哆嗦一下。
“吾掌江東一年矣。斬李術,平山越,我勢如破竹。行屯田,廣積糧,造攻城器械。攻江夏以來,我軍勢如破竹連下三城,這一切的結果,就是養出了一群老將驕兵。以一群驕兵攻心有死志的安陸,豈有不敗之理。”
孫權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而這其中之最者,就是吾!”
“自吾而下,到你們,到你們下面的兵,都是驕兵。”
“今日這一敗,敗的好。今日折了千余將士,若是我江東以驕兵逐鹿中原,十萬江東子弟可剩幾人?”
孫權話音剛落,魯肅立刻站了起來走到中間,抱拳躬身,“主公!屬下知罪!”
眾將一看,也紛紛起身,“主公,屬下知罪。”
“你們知罪,吾可以原諒爾等。可那些戰死的將士,能否原諒我等?”孫權又發出一問,反而讓眾人不知道怎麽回答了。
“都坐下,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今日吃飽喝足,明日拿下安陸,以城中守軍之人頭,祭奠我戰死將士諸位以為可好?”孫權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逐漸變的犀利了起來。
眾人感受到孫權的鼓舞,紛紛附和道:“以城中守軍之人頭,祭奠我戰死將士!”
可是,還是有一個不太和諧的聲音出現了。“主公!”
眾人回頭,是凌操。
凌操大步走向前,單膝點地。“主公。今日之敗,屬下之罪不可解脫。屬下請戰。明日,屬下願領銳金營,再攻安陸,若不下城,自裁於轅門之外。”
孫權沒有立刻變態反而是對其余人問道:“爾等以為如何?”
首先站出來的仍然是太史慈,“主公,屬下願與凌將軍一道,攻上城牆,洗刷恥辱!”
“主公!屬下也願往!”
“主公!屬下也願往!”
……
一時之間,眾將紛紛附和。
“諸位都是我軍將軍。區區一座安陸城,難道還得勞我江東所有將軍?”忽然,孫權話音一轉,對一旁喊道:“周倉!”
“屬下在!”雖然這裡面沒有周倉什麽事,可周倉在說這三個字的時候,卻格外的堅定。
“吩咐下去,今夜給銳金營加肉加酒,管夠。順便問問銳金營的將士們,明日拿不下安陸城,可還有臉面回到江東?”
“諾!”
在周倉應聲向外走的時候,凌操又跪了下來,“多謝主公!”
一夜無話,到了第二天,孫權才剛剛起床,周倉便來報告說,“主公,銳金營那邊已經集結完畢,只等主公下令了。”
孫權點了點頭,“傳令各營,立刻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