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寒風凜冽。
早起的時候,因為爐子滅了,以至於旅店的大堂裡好像冰窖一樣的冷。
掛在櫃台後面的攝氏溫度計,顯示屋裡的溫度很低,隻有兩度。
好在,在馬三元的罵聲裡,火爐很快熱起來。
雖然依舊很冷,但比之早上,的確是暖和很多。至少,看溫度計顯示,屋內的溫度已經升到了十度上下。這個溫度,足以讓人感覺很舒服。
至少,不那麽凍手了!
蘇文星坐在窗戶邊的飯桌前,一筆一劃抄寫帳簿。
喬西則坐在旁邊的長凳上,看著蘇文星寫字,不時還會輕聲讚歎兩句。
陽光,透過窗子照在兩人身上,仿佛被籠罩在聖潔的光暈裡。
小金子拎著水壺走到櫃台前,笑著道:“三爺,你還別說,小蘇哥和喬姑娘這麽看著,還真有點,有點那個豺狼虎豹的意思,看上去很般配啊。”
“是郎才女貌!”
馬三元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語氣斥責道:“還豺狼虎豹,你個驢球的,怎不讓豺狼虎豹給吃了呢?讓你小子平時多讀點書,你就是不聽。你說你,當年要是好好讀書,說不定這會兒坐在那裡的人,就是你了。”
“別,我看見上面的字就頭疼。”
小金子露出驚恐的表情,連連搖頭道:“我還是跟您學做廚子吧。
認識字又怎麽樣?還不是給您做個雜役,還不如我呢。要不是三爺您收留,小蘇哥現如今不定已經凍死在了外面。讀書有什麽好?還不如一技防身呢。”
馬三元嘿嘿笑了,伸手作勢要打。
“就你個兔崽子會說話,驢球的,你要能把一半的機靈勁放在做菜上,這會兒也他娘的出師了……就你那半瓶子水,還有臉看不起讀書人?”
小金子一閃,躲過了馬三元的手掌,笑著就往後廚跑去。
看著小金子的背影,馬三元不禁笑著搖了搖頭,眼中流露出慈祥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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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七,入小寒已有兩日。
即便沒有馬三元的囑咐,蘇文星今天也不打算出門。
今天是初八,明天就是初八,海霍娜將抵達淇縣。
經過昨日的一番波折,他可不想再節外生枝。萬一發生什麽意外,可就要耽誤了大事。他賤命一條,死活無所謂。但小生臨終前的托付,他牢記在心中。
身體狀況一天不如一天。
蘇文星可以清楚感受到,生命正從他體內飛速流逝。
必須要養足精神,等待海霍娜的到來。他還要保護海霍娜,前往南京。
大堂裡,很安靜。
蘇文星伏案抄寫,喬西捧著一杯熱茶,饒有興趣的欣賞。
“今天不出門嗎?”
蘇文星抄寫完一本帳簿後,放下筆,活動手腕,笑呵呵詢問道。
喬西道:“我可不要再出去,還是老老實實在店裡,等教授他們過來。”
她說著,露出恐懼的表情。
也難怪,任何一個女人家,在經過昨晚的遭遇之後,怕都會心有余悸。
不過,蘇文星隻笑了笑。
“抄寫的如何?”
馬三元手裡拖著一個紫砂茶壺走過來,在旁邊坐下。
順手把剛抄好的帳簿翻開,他掃了兩眼,滿意地點點頭,露出讚賞表情。
“小蘇,還真別說,你這手字,下過苦功夫。
” 蘇文星笑了笑,又翻開一本帳簿抄寫起來。
喬西問道:“三爺,今天客人可不多啊。”
“今天十一月三十,明天就是淇縣本地的新年。”
馬三元笑眯眯回答道:“這個時候,大家正準備過年,都在家忙著呢。
這店裡面,除了你這個大學生之外,大都是從東三省逃難過來的人……唉,時局不好啊!你說這小鬼子真就那麽厲害?把東三省都搶走了,咱們國民政府居然連個屁都沒有。還有那個少帥!真不像老帥的種。”
“三爺見過張作霖嗎?”
“那敢情!”
馬三元來了精神,對著茶壺嘴抿了一口,就滔滔不絕道:“想當初直奉大戰的時候,我在北平見過老帥。長得不怎地,可那股子精氣神……用東三省的話怎麽說來著,彪呼呼的,一看就不是那種能吃虧的主兒。
少帥呢,我也見過。
脂粉氣太重,像個富家公子哥,比老帥好看,但是沒有老帥那股精氣。”
“三爺,你這可真是見多識廣啊。”
“那當然了,我當年好歹也是在北平和西安開過館子的人。”
馬三元越說越來勁,唾沫星子橫飛。
蘇文星停下筆,抬頭看了他一眼,冷冰冰道:“沒錯,雖然都關了門。”
一句話,讓馬三元頓時閉上了嘴巴。
他瞪著蘇文星,半晌說不出話。
而一旁的喬西則嘻嘻笑個不停,讓馬三元感覺著,顏面無光。
“三爺, 三爺不好了!”
就在這時,門簾掀起了,一股寒風湧進來,把帳簿的書頁吹得亂七八糟。
蘇文星連忙伸手壓住,扭頭向門口看去。
就見一個夥計匆匆跑進來,一進門就說:“三爺,羅二棍子死了!”
“誰死了?”
馬三元一愣,呼的就站起來。
“羅二棍子!”那夥計氣喘籲籲道:“剛才我和張順溜去買菜,路過羅二棍子家的時候,就看見有好多黑皮在外面。我一打聽才知道,是羅二棍子死了……劉所長親自帶隊,這會兒正在羅二棍子家裡面查看呢。”
蘇文星放下了毛筆,看向馬三元。
就見馬三元皺著眉頭,抿了一口茶,露出煩惱的表情。
“真他娘的驢球,眼看著元旦來了,卻惹上這攤子事。”
“三爺,怎麽了?”
喬西忍不住開口道:“羅二棍子是在他家裡死的,誰知道是怎麽死的,也許是自殺呢?和你又沒有關系,難道還能給你帶來什麽麻煩不成?”
“說是這麽說,可……”
馬三元撓撓頭,苦笑道:“沒那麽簡單!總之,不吉利,這事情太不吉利。”
喬西蹙起好看的眉毛,有些不太明白。
她正要開口再詢問,就見蘇文星朝他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再問下去。
滿懷困惑,喬西看著馬三元走進了櫃台。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旅店外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緊跟著門簾挑開,從外面走進來了一個身穿黑色警服的男人,一進門就問道:“誰是小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