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一早,6遜便換上了一身裝扮。
玄色長衫和武冠,便是他如今六百石參軍的儀表。
他家裡境遇還算不錯,出門亦有馬車。
他一臉忐忑地走向將軍府門前,駐守在門前的四名軍士,朝他頷一禮,他心中略微感觸,如今,他6遜,亦是江東之吏矣。
“下官6遜,拜見長史。”6遜本以為來自來得很早,未曾想,將軍府如今主事的戴良竟是來得比他更早一些。
“伯言到了,那案上的淮北地志便交由汝了。”今早任命升了長史,戴良心情自然尚佳。
“喏。”6遜抬頭,行至側面的長案前,仔細翻閱,便看到案上雖有不少竹簡,但還有卷著的不少紙帛。
上面彎彎曲曲地畫著線條,還有用針線縫製的山道。
“這是……淮北和徐州的地圖?”6遜心中一驚,“莫非,吾江東又要對淮北、徐州等地用兵不成?”
6遜雙眉微皺,在他看來,趁勝追擊,在今夏先取荊襄三郡,將整個荊州納入江東治才是兵家上策,若攻中原腹地,曹操這等奸雄,焉能坐視根基受損?
只是……他能對著戴良明言嗎?或者,越級向吳侯稟報?前者稍微動些心思尚可,後者怕是逾越了,畢竟,戴良才是他的上官,吳侯事務繁忙,手下兩千石的官也不少,哪有閑工夫理會他一個區區六百石的小吏。
“帶回去整理罷,秣陵別宮新建不久,吾等還在舊宅,也未擴建,除卻吾這長史之外,汝等下吏,都得在四周的屋舍擠一擠。”
“喏。”6遜恭敬一輯,便看到戴良招手,兩名軍士入內,幫著將大堆的地圖和竹簡給抱走。
緊接著,6遜又在將軍府見到了不少官吏,他和顧邵相視一眼,便看著顧邵放下一堆書籍,朝他微微拱手一輯,“伯言,汝今日卻是來晚了些。”
“不晚,汝吾共事,總得有個先到的。”6遜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書籍,“汝這是在做何事?”
“噓,小聲些,吾須得將秣陵城內大小官吏此月的俸祿做個總算,再呈於長史。”
“俸祿亦歸吾將軍府官?”
“不僅如此,聽聞新規上有一條,將軍府將改製,門下設立六房。”
6遜雙眉微皺,隨後便聽顧邵悄聲道:“汝吾晚些再聊,先公乾罷。”
6遜微微抬手,便自顧自地走向了另一側隸屬於自己的書桌。
如今江東的官吏,大多都在使用這種名叫桌子的高案,還有小腿高的凳子,雖然坐著極為舒適,但民間亦未能全部普及。
“報……”也正在此時,門外突然傳來嘈雜的腳步聲,隨後,便看到一名魁梧的衙役大步衝入屋內,“汝等快去稟報長史大人,昨夜捕賊,吾秣陵縣衙配合郡府出動三百衙役,擒殺賊人共計二十五人,繳獲兵器錢糧若乾。”
說著,衙役便將手上的文書遞給走到跟前的新任東曹掾。
“隨吾來。”
衙役拱手一輯,“喏。”
目送二人出門,6遜便開始忙活。
他按照書院教授的一半,開始在紙上勾畫一個方正的框,再在框上條理清晰地劃出幾道線條,再用細一些的毛筆,框內落筆。
他將淮北沿河一線的縣城都給忽略了,想一想,又在框下一面空白的部分備注:“去歲淮北之戰,沿河十五座縣城之民南遷,為曹軍堅壁清野之側而立,故不曾複遷百姓南下,唯獨只派駐兵於此十五城。”
“十五城之糧,全靠汝南、沛國、下邳等地資助,況且如今官渡之戰愈演愈烈,曹操也無太多糧草,若是吾來用兵,以輕裝突襲徐州、淮北之地,雖能勝,卻不能大勝,中原,亦不如交州之民所想的那麽富貴……或許,僅是那些士族富貴,百姓貧瘠。”
6遜繼續整理著,直到晌午,當顧邵行至他跟前,催促他一起去膳堂用膳,他才醒悟過來,已過了兩個時辰。
“伯言,汝忙碌作甚?吾見你一直雙眉緊鎖,不曾抬,且用畫框之法寫了十幾頁。”
“整理淮北地志。”
“地志?這是為何?”顧邵聞言一驚,隨即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四周,壓低聲音:“莫非,吾江東又要與曹魏開戰?”
6遜嘴角露出幾分苦澀,“自是如此。”
“怎會?吾聞子義將軍都已至江夏,吾軍應當攻伐荊襄才是……”顧邵心中所想,也正是江東士族百姓所想,亦是大漢數千萬之民所想。
兩人走入膳堂,靠著一角坐下,自有人為他們呈上膳食。
一人一個木製的托案,一碟山蕈炒肉,一小碗蔥葉菘湯,一碟醃製的胡瓜,兩人跟前的菜肴皆是如此。
不過米飯,仍是松軟可口的稻米飯。
用完過後,兩人起身回房,正巧方才那名東曹掾抬腳行至6遜跟前,“6伯言是吧。”
“正是。”6遜連忙起身,身前這人的官位可不比他低,來往傳遞,每日在長史和吳侯跟前的時日可比他多,他可不敢輕易怠慢。
“昨夜俘虜了六十余名與北地細作勾結的商賈家眷,按例婦孺貶為奴,男丁當斬,家眷男丁有十三人,汝乃將軍府參軍,今日刑獄從事不在,汝可願去監斬?”
“既是長史有命,遜自當從命。”
東曹掾滿是欣賞地從他微微頷,“如此,汝這便去罷。”
“喏。”
6遜整理好書桌,抬腳出門,在將軍府外,他見到了大批衙役,還有著縣丞朝他拱手一輯,他翻身上馬,隨著十三輛囚車往菜市口行去。
行至菜市口,方才到午時三刻,6遜看了一眼縣丞,微微頷示意。
後者猛地將身前的刑令拋出,落地有聲。
“斬。”
“哧哧哧”大片鮮血伴隨著頭顱衝天而起,四周圍觀的人群都忍不住出一聲驚呼。
6遜面無表情地捧著一份諭令上前宣讀,“此十三人,乃昨夜擒獲與北地細作勾結之商賈家眷,按例於今日處決,日後膽敢再有與其勾結者,誅三族,男女皆斬。”
頓時,四周圍觀的人群陷入一片死寂。
離去,6遜心中一片複雜,江東自吳侯治理以來,何時這般大開殺戒,這些細作,看來,當真是讓他惱羞成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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