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裡的鄱陽湖面,靜悄悄的。
夜色下,波光粼粼,湖畔的蘆葦隨風搖曳著身姿,時而有一艘烏篷,劃破水面,帶著一張大網,撒向湖中。
“嘩啦”也就在這蘆葦蕩之中,藏匿著不少巨寇水賊。
鄱陽水系,連通彭澤,這河流兩岸,時常有村落被水賊攻掠,便是附近的縣城,也不敢大造聲勢,進湖繳賊。
這一日,北面來了近百條烏篷、舢板。
領隊的是一艘烏篷小舟,此刻船頭上坐著兩名壯漢。
身後的船上,站著密密麻麻的吳中兒郎,他們穿著單薄,大多赤著雙臂,肌肉虯結。
“公奕,做完這一票,我們就該北上了。”
“聽聞袁術有意派遣督軍中郎將南下進攻劉繇,如今已經佔領大半丹陽郡,再有一月,怕是足以殺進那曲阿縣城。”
“幼平,這已是年前的消息了。”
“公奕,最近可有戰報傳來?”
“吳郡振軍校尉,也就是那刺史劉繇長子劉奇,親率數千兵馬南下,星夜馳軍,數日之內,連破吳中數縣,為令不尊的吳郡太守陳瑀被部下斬首獻城,就連數日之前,那嚴白虎糾結吳中盜賊、山越共三萬余眾,也被其擊破。”
“什麽?那劉奇是何等人物?莫非能夠比肩江東猛虎不成?竟然能夠以數千連破數萬之兵。”
“聽說他麾下有一員大將,號東萊太史慈,一手銀槍一手長弓,銀槍所到之處,屍橫遍野,張弓搭箭,一百五十步之內,箭無虛發。”
“這等猛將,豈會甘心臣服於那劉繇?”
“幼平,你卻是弄錯了,他不是臣服於劉繇,而是看重了那劉奇。”
“此人本是孔北海麾下武將,當年孔北海於他有恩,在他北逃之際,照顧他家中寡母,所以,在黃巾管亥當年兵圍北海之際,是此人單槍匹馬,殺出重圍,求得援兵解圍。”
“此人既是在黃巾之時便有威名,投靠那劉繇老兒,倒是可惜了。”
“不過,這半月掃平吳郡諸縣一役過後,他的聲名,將傳遍江東各地了。”
“沙場征戰,成就我等男兒功名,哈哈……公奕,乾完這一票,我們就可以投身孫伯符營中,創立一番馬上功業。”
“嗯。”公奕微微頷首示意,在船隊進入蘆葦蕩的時候,他突然揮手止住了大隊行進。
“嗒嗒嗒嗒”在船隊安靜下來之後,不遠處的湖邊,才傳來密集的行進聲響。
“公奕?為何這般小心謹慎?”
公奕微微搖頭,“今袁公路命李豐率軍南下,右路攻伐鄱陽等地,那豫章太守朱皓,為名將朱儁之後,能力卻是平庸至極,必定向那丹陽、吳郡等地的劉繇求援,此地已是兵荒馬亂,集結了三方兵馬數萬,倘若不是為了投名納狀,你我也不必來趟這趟渾水。”
“劉繇老兒也派人來了?”黑臉漢子一臉喜色,“那劉奇麾下太史子義,可在軍中?”
“某倒是想會一會此人。”
“幼平莫要衝動,人的名樹的影,江東兒郎盡皆豪壯之士,不乏精兵悍將,那太史慈橫掃吳郡,無人能敵,必定有幾分能耐。”
“報……兩位頭領,來船了。”也就在這時,前方突然來了一條舢板,舢板之上,站著一名包著頭巾的小卒。
“有多少人馬?夜裡竟然走水路,可識得對方船上旗號?”
“太黑了,看不清,不過有十三條商船,後面還跟著不少舢板。
” “是條大魚。”黑臉漢子嘴角擠出幾分獰笑,“公奕,你率五百弟兄壓陣,我且帶人摸上去試試。”
“小心,我估計,是南邊來的援軍,這個時候,沒有商隊敢途徑這裡,而且,還是深夜行進。”公奕雙眉緊鎖,目送黑臉漢子帶著七八百人劃船離開,他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嘩啦”商隊為首的樓船之上,一名披著錦白披風的青年站在船首,此刻,船頭上都立著不少稻草人,但隱藏在船艙裡的,仍有不少兵卒。
他們手裡都緊握著弓箭和刀盾,沒有絲毫松懈。
“少將軍,已經進入蘆葦蕩附近了。”
“傳令下去,嚴加戒備,對了,曲阿那裡,都安排好了嗎?”
“吳將軍已率千余兵將,劃舢板繞道船隊中央,隨時可以殺出策應。”
“甚好。”
一股微風吹過,劉奇也感到了幾分涼意,他轉身走向船艙,親衛細心地為他將船艙的門給掩上。
也就在這個時候,一波水賊,已經悄無聲息地靠著舢板來到了船下。
“唰唰唰”數十個鐵鉤落到了商船的船舷,有人在底下朝後一拖,便穩穩地勾住了船舷的邊緣。
不多時,便有數十名水賊踩著船身,穩穩地落到了甲板上。
“上”,數十人簇擁到甲板中央,背對背警惕地看著四周,一揮手,便有二十人分兩隊朝著船艙摸進。
“跟上”站在船下的黑臉漢子大手一揮,一隊又一隊的水賊陸續攀登上十幾艘大船。
“什麽人?”很快,上面便傳來了怒吼和嘶殺聲。
黑臉漢子眼中帶著喜色,搶劫嘛,有反抗那才正常。
然而,很快,他臉上的笑容就僵住了,因為上面的打鬥聲很快便結束了,從喊殺聲他可以聽出,伏兵,船上的伏兵不少。
而且,他四周貼著船舷掉下不少的屍體,大多都是穿著破舊的水賊。
當他回顧四周的時候,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四面的商船之中,突然殺出了不少舢板。
“不好,頭領,我們被包圍了。”他手底下的水賊臉上有些慌亂,來時七八百人,登船五六百人,余下照看船隻的眾多水賊,此刻已經被點燃火把的上千兵將給團團圍住。
“船上的水賊,立即放下兵器,投降不殺。”
率領舢板兵將的,是一員手持長槍的小將,他滿臉冷傲寒霜,目光緊盯著水賊之中為首的黑臉漢子。
“終日打雁,卻沒想到,被雁啄了眼。”黑臉漢子冷哼一聲,右臂揮動長刀,刀尖直指被兵將保護在後面的那員戰將,“來將可敢與某周幼平決一死戰?”
“區區匪首,焉敢造次,我來殺你。”不待曲阿回話,一名小校抬腳躍上黑臉漢子獨立把持的烏篷船,一槍泛著寒光,刺向他的胸膛。
“鐺”只見黑臉漢子雙手齊揮,手中長刀重重砸在槍頭之上,傳來金鐵交擊的聲響,轉眼間,黑臉漢子便再出一刀,這一次,那出戰的小校卻是嘴裡吐血,整個人倒飛出去,直接砸入水面。
“噗”很快,便有兵卒下水搭救那名小校。
“他們,不是某的敵手,你來。”黑臉漢子手中長刀一揮,再次指向曲阿。
“將軍”四周親兵擔憂地看了一眼曲阿,其中一名軍侯更是持刀跳出,準備上前迎戰。
“都退下,某來斬這黑廝。”曲阿輕笑一聲,提著長槍落到烏篷船上。
“唰”他落地之時,腳步分開,身體穩穩地釘在船上,手腕翻轉間,長槍已經如白蛇吐信一般,伴隨著槍氣刺向黑臉漢子喉間。
“來得好。”黑臉漢子看清槍上氣勁,面色一喜,手中長刀上,也泛上一層寒光。
“鐺鐺鐺”轉眼間,兩人便連續交手十余合,兩人身形來往,腳步在船身上連續踩動,不多時,船身搖晃,兩人所在的船隻,眼看著船頭船尾、船舷兩側,時不時接近水面。
“好”
“打得好,吳將軍必勝。”
“頭領必勝。”
守在一側的官軍也好,水賊也罷,都看得觸目心驚。
“此人竟然能和曲阿將軍交手數十合不分勝負,這鄱陽水賊之中,竟有如此人物。”後方的樓船上,步鷙被一群刀盾兵護佑著,站到劉奇的身側。
“船上黑廝,可敢通報姓名?”劉奇突然大喝一聲,卻是為了喝問那人來歷。
黑臉漢子一刀逼退曲阿,冷笑一聲,“有何不敢,爺爺是九江周泰是也。”
“周泰?”劉奇眼前一亮,竟是這人。
“難怪”,他嘴裡嘀咕著,下一息,目光已經落到曲阿身上,他持槍後杆的右臂一動,竟是主動朝下壓了壓。
“不好。”劉奇面色一驚,他知曉周泰乃是後世東吳排名前三的戰將,但曲阿不同,這家夥,可是百合之內,可以和太史慈旗鼓相當的存在。
這一招,便是他陣前斬將,無堅不摧的一式必殺。
果然,就在他驚呼之際,曲阿槍頭一甩,在擋開長刀的刹那,突然繃直,那帶動槍尖繃直的勁氣,恍若一道驚虹,白的驚人,將正在烏篷之上交戰的兩人臉上的表情都給顯露了出來。
周泰是一臉潮紅之余,眼中多出幾分驚駭。
至於曲阿,卻是一臉殺意決絕,在他看來,這世間,能和他戰至百合不分勝負的,唯有子義將軍,他和這黑廝已經交手過五十合,此刻斬之,正是最佳時機。
“曲阿將軍,槍下留人。”高手之間過招,往往生死之間,只有那麽一刹那的機會,劉奇身為武將,卻在剛才看到了什麽,槍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