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倒的雜物堆滿了拐角那一小片地方,蘇競不得不減緩速度,從雜物上跨過去,即使這樣,他也很快就追到了那個逃跑的人――一個小孩。
“伊傑?你在這裡幹什麽?”蘇競拎著小孩的衣領,詫異地問。
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看到這小孩的臉,蘇競就猜到他是誰,同時明白了那些攤販還有那名網友所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除了在影視作品中,他還從沒見過這麽悲慘的孩子。
面容慘白,頭髮枯黃稀少,發際線極高,露出前凸的腦門,兩個眼眶青紫,臉部其他地方也帶著青紫或小劃痕,嘴唇乾裂,尤其那雙眼睛,絕望憎恨憤怒痛苦孤獨……蘇競似乎能在那雙眼睛裡找到世界上所有的負面情緒。
被他拎在手中的小孩直愣愣地看著他,不知是被嚇傻了還是不願回答。
蘇競松手把他放在地面,還擺了擺他的手腳,讓他站好。
“你就是伊傑,對吧?”他放輕松語氣,蹲下身體,用幼兒園老師的口氣對小孩說。
伊傑眨了眨眼睛。
“呸”。一口唾沫飛出去。
蘇競偏身躲過,然後看著地上的唾沫星,沉默。
他覺得很麻煩。
這孩子看上去也就十歲左右,打是肯定不能打的,再怎麽說也隻是個孩子。哄他?看看那冰冷的小眼神,隻怕給他買一車棒棒糖也無濟於事。
隨後趕到的炎乙在旁小聲說:“他隻是個小孩子,雖然長得有點……悲慘。”
蘇競沒好氣地說:“長得悲慘?如果他父母不虐待他,再悲慘也不至於這樣。”
炎乙很認真地糾正道:“不,他就是長得悲慘。他母親已經去世了,他父親對他確實不好,不過我暗中觀察過兩天,他好象沒虐待過這孩子。”
蘇競有點哭笑不得,“難道他天生就長這樣?啊?兩個青眼圈?”
“……嗯……熊貓還是黑眼圈呢……也許這也屬於基因變異?……”
就在兩個人討論的當口,伊傑突然抱著蘇競的手,狠狠一口咬下去。
蘇競冷不丁被咬了一口,“喲”了一聲,手甩甩,伊傑摔倒在地,爬起來就往外跑。早被蘇競拎著衣襟重新提了起來。
“敢咬我?膽子不小啊!本來沒打算把你怎麽樣,沒想到你還上勁了!說,你在這鬼鬼祟祟到底在做什麽?你要不說,我就拉你去喂野狗。”蘇競嚇唬道。
伊傑在他手上勉強掙扎了幾下,明白不可能再逃脫後,才大聲喊道:“我沒有做什麽。這些東西本來就是我的,這個基地是我建的,我想怎麽樣都可以。”
“你的?你哪兒來這些破爛東西?它們比你的年紀還大。”
“我撿來的。他們不要了,扔在垃圾堆裡,是我撿來的。”
蘇競把伊傑放在地上,“小屁孩,記得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這麽點大玩什麽基地。”
“要你管?”
“喲,還頂嘴?我這是教育你……”
伊傑擦擦鼻子,突然伸腿,往蘇競身上踢去。
蘇競這次沒躲,看著褲子上的小鞋印,他再次伸手拎著伊傑的前胸衣襟把他舉起來。
“你信不信我揍你?”
“你是神經病……你是個大傻X……”伊傑拚命甩動雙腿罵道。
蘇競的眉頭皺起來,世界上,居然真有這種熊孩子……
“別忘了你正在罷工。”炎乙在旁邊又一次提醒,“這麽小,不經打的。
”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打他了?”蘇競瞪了他一眼,把伊傑放在地上,“快點走,再不走真揍你。”
伊傑撅著嘴似有若無哼了一聲,就要往蘇競炎乙來的方向走。
蘇競說:“你別去了,你爸今天不在那邊喝酒。”
伊傑聽到這話,果然停住腳步,怔怔站在那裡發了會呆,才低下頭極其落寞地慢慢往回走。
孤獨,弱小,又無助……
蘇競心裡一動,從兜裡拿出錢包掏出幾張紙幣遞給他,“沒吃午飯吧?給你。拿著吧,隨便到街上買點什麽吃。”
男孩抬起頭看著蘇競的眼睛,確定蘇競沒有騙他後,他突然很迅速地一把搶過錢,又踢了蘇競一腳,頭也不回的飛快跑走了,留下蘇競在原地鬱悶。
“不說聲謝謝就算了,還踢我?這真是個熊孩子。”
“你到這來,就是為了找他?”炎乙好奇地問。
“不是。”蘇競簡短地回答一聲,開始觀察周圍。
確實是昨天那個胡同沒錯,可是被水銀吃掉的雜物,全都完好無損地呆在它們應該呆的地方。
“你到底在找什麽?”炎乙問,“你告訴我,我說不定可以幫你找。”
“水銀。”
“水銀?”
“……很大一坨會動的水銀,還能吃人……吃鬼吃木頭磚頭也可以。”
炎乙沉默了一會,“世界上有那種東西嗎?動物成妖的我見過,可是水銀成妖……”
“算了,跟你說不清楚。”蘇競對他做了個“請讓讓”的手勢,然後循著昨天的舊路往前走。
這裡的一切都沒有損壞,那麽昨天從踏進拐角後,就進入鏡象空間了?還是,自己從進入這個世界的第一秒,就進入了鏡象空間?
他突然想起自己從雜物後走出來時,空中好象有什麽聲音。可能,一切的變故都是從自己走過拐角之後開始的,當時的聲音,應該是值班人員的提示音,可是被K屏蔽了。
值班管理員花了些時間,終於能正常給他發送消息的時候,那坨水銀就突然出現了……
蘇競突然想起,水銀出現之前,提示聲曾說過一句“總管理員級別命令馬上離開那裡”,自己剛遇上那坨水銀,他們就作出判斷了?是那些人思維敏捷行為果斷?還是早就知道會發生極危險的事?
也許從一開始,自己就被臨界公司給算計了。
“你昨天傍晚在什麽地方?”蘇競順著路邊觀察邊問。
“問我?”
“廢話。”
炎乙想了想,回答道:“昨天傍晚?我就在外邊小區裡,看人打架。”
蘇競追問:“大約什麽時候?”
“晚飯時間,一直到天全黑了才散。有個男人找小三被老婆發現了,那個小三是鄰樓裡的寡婦……所以兩個女人就撕逼開打了。”
蘇競又問:“除此之外,有沒有異常情況?比如聽到這邊夾道內有人打架?”
炎乙搖搖頭:“沒有。一切都挺正常。你和那坨水銀打架了?”
蘇競坦然地說:“對。我打不贏它。”
“…………”
兩人說著話,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胡同外小區的范圍。
今天的小區很正常,人來人往,還有不少放學回家吃中午飯的學生們在路上打鬧玩笑。不時從路旁的樓房窗戶中,伸出一兩個頭大聲吆喝,“小文,別玩了,快回來吃飯!”“西西,順便在樓下代銷店幫我買袋鹽回來!”
世紀初隨處可見的老式油煙機朝樓外排放著油煙,空氣中彌漫著各種食物的香味,和昨天那個空蕩蕩如同墳場的小區真是有天壤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