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的人越來很多。

　事故現場不遠就是當地的鄉場集市，此時正是買賣高峰期，居民們買完菜，提著菜籃子，順路拐過來看個熱鬧。

　甚至有幾位鄉下大爺大媽，挑著菜擠在人群堆裡，一邊看熱鬧一邊叫喊賣菜。

　兩名警察來的時候，高喊“請讓路”後，才終於擠進去。

　貨運司機一看到警察，就象奶娃見到媽，上前就往人身上撲，“這人真是碰瓷，我沒撞過他，大家都可以作證。”

　“確實是碰瓷，我們可以作證……”

　周圍群眾紛紛開口。

　老頭仍躺在地面上，起勁哼叫。

　兩個警察中，身材較矮的警察蹲下身，問道，“老大爺，你沒事吧?需不需要叫救護車?”

　老頭哼哼唧唧地說:“廢話！我被車撞了，你說我有事沒事?救護車就不用了，你們叫殯儀車吧。”

　矮個警察愣了幾秒，才說:“不管到底是什麽情況，我們都會給你們公平解決問題的，大爺你別說氣話。”

　高個警察拿出記錄本，指指地上的老頭，“你要真有什麽事，我們可以先幫你叫救護車。要是沒什麽事，咱們辦正事……姓名?”

　老頭兒揪起身，盤腿坐好，然後搖頭，“不知道。”

　“你姓名你不知道?”高個警察問。

　“我姓名不重要。”老頭兒抬頭，伸手，手指指向貨運司機，“重要的是，這狗兒子他真撞人了。”

　“你個老xx！我什麽時候撞你了?……”貨運司機抬腿就踢向老頭，被高個警察伸手攔住。

　老頭陰冷地笑了笑，“我沒說是今天撞的。今年8月20號，離這三裡路的劉莊，凌晨四點，你撞了我，怕我不死，周圍又正好沒人，你就倒著車，把我又軋了一個來回。後來三個月，你這車都不敢往這條路走，我天天等啊，等啊……好不容易才等到你回來，又好不容易才找到今天的機會……”

　“嘶——”周圍的議論聲終於停止，現場全是倒吸冷氣的聲音。

　貨運司機的臉色變得雪白，鬢角邊細密的汗珠滲滲透出。

　“你……你胡說……”

　老頭“嘿”了一聲，“我是否胡說，一查就知道了。以前是警察們沒找到你個狗東西，你以為你真逃得過去?”

　兩名警察對了對眼神，蹲在地上的矮個警察拿出對講機，開始呼叫。

　站著的高個警察則伸手按住了貨運司機的肩膀。

　圍觀群眾中，一些膽小的人，已經忍不住往後退去。

　議論聲又響起，只是聲音都低小了許多。

　“我記得那段時間，劉莊是死了一個老頭?”

　“也不知那老頭半夜不睡覺，在路上瞎逛什麽，被軋死了。”

　“聽說一直沒找到肇事司機。”

　“……知道了……好。”拿對講機的矮個警察小聲的對話完畢，然後站起來，“要把這兩個人都帶回去。隊長說了，具體的事情回去了再說。”

　貨運司機的臉上滿是恐懼，“我沒撞他，是他碰瓷。我還得趕著送貨……我……”他說著用力扭了扭身體，想從警察手下脫出，肩膀卻被高個警察按得牢牢地。

　“我哪都不去。我這次來就是為了舉報這狗東西，舉報完了我該走了。你們還是叫殯儀車吧，天太熱，這身體得趕緊火化。”老頭說完，眼瞪得直直地，突然一閉，往地上躺下，拍起半米高的灰塵。

　圍觀的人不由自主都往後退了兩步。

　“老大爺，別鬧了。你這是舉報，如果查證後屬實會有獎的，跟著我們回去，筆錄完我們親自送你回來。”矮個警察又蹲下身想去拉那個老頭。

　拉了兩下，老頭沒動彈，矮個警察勾著身子仔細看看他的臉，又摸摸鼻子，然後瞪大眼睛站起來:“老大，真得叫殯儀車。沒氣了，死得透透的。”

　“啊?……”

　後來警察與圍觀者們又做了些什麽，蘇競並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場中那兩個別人看不見的鬼魂。

　連帽衫還站在那裡，老頭的屍體旁，現在又站了另一個佝僂著腰的老頭。

　“你的心願已了，你該上路了。”連帽衫說。

　老頭搖搖頭，“這哪算心願已了?我得親眼看著他被判刑，入獄，然後在獄中慢慢折磨他。”

　連帽衫那大帽子下傳出的聲音清冷平穩如寒石:“別忘記了你答應過我的事。我可以等著你報仇，完事之後你必須上路。”

　老頭佝僂的腰板彎了彎:“大人，你多擔待些吧。殺身之仇，這事不能這就樣算完。如果不是你逼我這麽做，我早叫這狗兒子車毀人亡……”

　連帽衫依舊用那種清穩的聲調說道:“不由你說了算。不是看在你真有冤屈的份上，憑你做過的那些事，我早送你輪回了。”

　老頭兒卻有些氣急敗壞起來:“憑什麽?你我一樣是鬼，憑什麽你可以存在?我就得輪回?”

　連帽衫道:“送鬼魂輪回，是我職責所在，何況是你這種鬼品極差的鬼。”

　蘇競聽到這，大致明白了事情起始。

　聽這連帽衫的口氣，儼然以鬼差自居。這讓蘇競想起炎乙。

　難道鬼魂身上穿了連帽衫，就會自認是鬼差?

　這邊蘇競在獨自納悶，那邊的老頭兒卻已是怒火衝天。

　老頭聽完連帽衫說的話，怒道:“憑什麽我活著的時候，就要孤苦辛勞一生，最後被人故意撞死，凶手卻逍遙法外?我已經死了，你們還不肯放過我！這世界就是這樣不公平！”

　“你為什麽不自問一下，你死後做過些什麽事?猥褻婦女，傷害路人，報復村民，還不時附身體弱者極盡作弄，你這種鬼品，談什麽公平?如果不是如此，我本可能放你一馬。”

　老頭兒聽到這，情緒越來越激動，一張滿是褶子的老臉黑氣繚繞，“我鬼品怎麽差了?老子一輩子都沒個婆娘，死了逛逛澡堂子，進去摸幾下乾淨女娃子過過癮還不行嗎?反正她們又感覺不到。”

　“還有那些活人，活著時過得比我好，就鄙視我，瞧不起我，現在老子死了，不怕他們了！想怎麽整他們就怎麽整。 哈哈，還是當死人好！你別想逼我去輪回轉世，老子不要轉世做活人，老子就要做死人！”

　連帽衫沒有再廢話，他朝老頭伸出手，老頭兒嘴上還在罵，腳上卻生風般朝著人群裡逃去。

　蘇競衝出去，對準老頭兒的頭部就是一巴掌。老頭兒頓時魂飛魄散。

　“你，做什麽?”正在處理現場的兩名警察都注意到了衝出人群的蘇競。

　“沒事，不知誰推了我一把。”蘇競淡定的回答道。然後對著一旁的連帽衫使了個眼色。

　連帽衫跟隨蘇競走出人群來到小車旁。

　“你是誰?鬼差?我沒聽說這世上有這職業。”蘇競邊打開車門邊問。

　“我是炎乙主人手下的追魂之一，是劉文承的同事。”連帽衫答非所問的回道。

　蘇競怔怔，坐上駕駛座，命令道:“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