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積壽不同於殷文宏和秦嗣良,至死都沒有說出背後主謀究竟是誰,陳溪不認為梁積壽有這麽大的骨氣,唯一讓他不敢開口的原因,其背後那個人或者說一個勢力集團,龐大到讓梁積壽比現在還要恐懼。
又或者說梁積壽有比自己性命更加在乎的東西,而這些東西一定掌握在他背後那個人或者那個勢力集團手上。
望著無邊夜色和已經不減的大雨,陳溪歎了一口氣,將破敗的城隍廟火堆熄滅,然後迅速回到刺史府。
翌日一早,就在丘神績準備班師回朝的時候,卻發現兵曹參軍事梁積壽無故消失,於是派兵在博州城尋找,很快便有兵士找到了梁積壽的屍體。
當丘神績看到梁積壽那被虐待的慘象,勃然大怒,“一定是那群反賊余孽!”
丘神績立刻下令大軍停止回朝,並派金吾衛全城搜索可疑之人,僅僅兩日的時間,抓捕平民百姓高達幾百戶人家。
這些人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何事,而金吾衛又為了給梁積壽交差,所以胡亂的在城中抓人。
抓到的這些人自然矢口否認,可丘神績本就酷吏出生,手下的兵士也都精通此道。
一旦被金吾衛懷疑到頭上,那麽其一個家族都會受到株連,一時間博城城如人間煉獄,整個博州充斥著恐懼、哀怨、憤怒。
陳溪親眼看到幾歲的孩子生生的被金吾衛活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就地被人杖殺。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陳溪,他實在沒有想到,自己為了瀉憤會牽連出這麽多的罪孽,這是陳溪衝動的後果。
他一心隻想著報仇,從來不計後果,梁積壽說的不錯,當年他屠殺永昌蠻是一樁罪孽,可現在陳溪不也是嗎?
陳溪呆在原地,望著金吾衛全城殺人,有孩子來到他身旁,祈求他饒命,陳溪剛伸手,金吾衛的大刀便砍了下去。
這樣的情況比比皆是,兩日內,金吾衛屠殺的民眾高達千余人,陳溪望著自己造下的罪孽,終於知道衝動給他帶來的後果。
人的性格終究沒有完美的,陳溪便是這樣,他做事從來沒有謀劃過這件事可能帶來的後果,只是憑借一己私欲去做,最後他安然無恙,可株連的人卻不同。
這一次的經歷著實給陳溪好好的上了一課,在今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內,這一課都會給他留下深刻的影響。
第三日,丘神績大軍終於班師回朝,博州城人民彈冠相慶。
同一時間,由於李衝的造反,牽連出來的人眾多,比如駙馬薛紹的長兄薛顗,當武則天知道他參與了李衝謀反,立刻讓有司介入,調查薛家,並將薛家有關人全部處死。
而駙馬薛紹因為去年資助徐敬業謀反,已經被關在獄中活活餓死,薛紹死前,祈求太平公主最後一件事,好生照拂好薛家。
當這件事發生之後,太平去宮中求過武則天,可無論太平如何說,薛家終究逃不過被滅門的慘象。
在大軍回到洛陽之後,左金吾衛將軍丘神績很快便被武則天升為左金吾衛大將軍。
而陳溪在丘神績運作下,也從奉宸衛升遷到了羽林衛百騎校尉,於禦殿前執刀,護天子周全。
雖說陳溪的品級不變,可誰都知道羽林衛是天子禁軍,而陳溪執杖於禦殿前的殊榮亦是奉宸衛不具有的。
丘神績這麽做,其實就是在投桃報李,討好薛懷義。他本就和薛懷義關系及其熟稔,又加上陳溪是薛懷義弟子這層關系,
怎麽能不對陳溪多加照拂。 由於陳溪剛凱旋歸來,又因為職位的調動,所以有一段空閑時間可供陳溪修整。
剛回到家中,準備收拾收拾屋子,門外李月牙就到了,她神情不是太好,看上去有些失落,眼睛紅紅的,顯然哭過沒有多久。
陳溪見狀趕忙請她進屋,“怎麽?是不是那狄什麽欺負你了?”
李月牙趴在陳溪書桌的案牘上,搖了搖頭,也不說話,神色十分的疲憊,竟不知不覺間睡了下去。
七月的天,炎熱無比,陳溪將窗戶打開,一縷縷桂花香氣頓時飄滿整個房間。
李令月的額頭上不一會兒便布滿香汗,陳溪找了個蒲扇,在她身旁扇了片刻,很快便到午時,他擱下蒲扇,去集市買了些吃食。
不一會兒,小院上空便有嫋嫋白煙,整個院子飯香夾著桂花香,好不愜意。
陳溪見李月牙還在睡,便端了一壺醇醪,擱著幾塊冰塊,放在案牘前。
這丫頭睡覺的時候眉宇依舊緊皺,看來是遇到什麽解不開的心結了。
廚房內的食物已經被陳溪一盤盤端到了老槐樹的石桌上,陳溪從懷中掏出在博州城買下的玉佩,這個時候的玉比金值錢,好在那時候的博州狼煙四起,物價低廉。
玉佩成月牙兒狀, 剛好和李月牙名字相輔,陳溪捏著玉佩把玩,到這個時候,他自己都騙不了自己了,不知什麽時候起,這個恬靜神秘的女孩竟然住在了她的心頭。
兩人的性格都帶有一些恬然,又有一些多愁善感,可陳溪心中卻有著另一層解不開的結。
就在把玩玉佩的時候,門外出現敲門聲,陳溪有些好奇,這個時候誰回來?
他起身去門前開門,門外一身披淡綠長裙,頭帶玉釵,滿臉幽怨的女子瞪著杏目怒視陳溪。
“怎麽?不歡迎?”寧素不悅的道,“走的時候神不知鬼不覺,回來的時候悄然無聲,不知道還以為你死了!”
陳溪尷尬的笑了笑,“寧大小姐真會開玩笑。”
寧素進門就看到老槐樹下的美餐,揶揄道:“你一個人吃的掉?不怕噎死?”
“哦,不是我一個人,還有一個朋友,她在屋內睡覺。”
“又是一些狐朋狗友?”寧素望著陳溪手上的玉佩,“算你還有些良心!”
陳溪“啊?”的一句,然後道,“這個……那個……”
“這是給我的!”李令月突然出現在陳溪的身後,玉手接過陳溪的月牙般玉佩,笑道:“月牙兒,我喜歡,算你還沒有食言!”
寧素的臉龐頓時黑了下來。
陳溪望著兩女那種氣勢,恨不得逃之夭夭,簡直尷尬的一……逼!
(嗯,解釋下,垂拱四年,李衝謀反案,牽扯到薛紹,薛紹杖一百,餓死於獄。而這裡薛紹則在一年前垂拱三年死的,沒辦法,誰讓陳溪出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