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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時煙雨》五十八、開赴前線
  洛陽六月的第一場雨稀稀落落的下了起來,起初是斷斷續續的小雨,接著如株連一般,鋪天蓋地的落下。

  長樂門外,軍隊列成整齊的方隊,空氣中充滿肅殺,城門內送行的人浩浩蕩蕩。

  寧素打著油紙傘,站在送行隊伍的最前端,望著逶迤前行越來越遠的隊伍,小腳狠狠的跺在泥濘的道路上,揚起一陣水花,打濕了褲腳。

  “死陳溪,走前就不知道和人家告個別麽?”

  陳溪本想和寧素去告個別,可誰知在李令月來後的第二天,丘神績下令立刻前往山東。

  因為在李衝起事時,當地的官吏紛紛起兵反李衝,眼看著李衝的兵馬快支撐不了多久,如果丘神績不提前趕過去,這一樁功勞豈不白白葬送?

  由於薛懷義和丘神績交好,所以陳溪很榮幸的成為了丘神績的親兵,一路急行軍,雖天氣惡劣,但唐軍依舊整齊劃一。

  與此同時,前線的情況則不斷被報於丘神績的中軍牙帳,自八月二十日,李衝反兵已經兵臨博州城下,博州官民奮起反抗,李衝軍節節敗退,恰逢博州城外有沼澤地,李衝大軍已損耗將近一半。

  李衝和眾李唐宗室本身起兵就衝忙,而李衝在有且只有五千的兵馬情況下匆忙起兵,準備不足,出現這種情況也是意料之內的。

  但丘神績卻眉頭深皺,看完情報後,立刻讓探子給博州別架帶口信,讓博州無論如何和李衝之戰要敗,寧可讓李衝殺入博州,也不可讓李衝在這場戰役中失敗。

  大軍已經從洛陽出來了,如果趕到了博州卻無一人可殺,那這次出兵還有什麽意義所在?

  作為丘神績的親兵,陳溪很快便在中軍牙帳裡看到了兵曹參軍事梁積壽,因當年平永昌叛亂主帥,梁積壽由於右手被惠能所廢,所以這些年官位不升反降。

  他個子極高,十分消瘦,臉面有些陰沉,謹言少語,由於此官掌武官選舉、兵甲器儀、門戶營鑰,烽候傳釋事。所以這個差事是個實打實的肥差。因此梁積壽在軍中頗有些威望。

  行軍的這些日子,陳溪不斷的在找機會,可作為丘神績的親兵,陳溪卻片刻都離不開丘神績,所以一直找不到機會。

  眼看著快要抵達博州,前方卻傳來一個消息,李衝被殺了!本是一件高興的事,丘神績卻雷霆大發。

  既然李衝被殺,那這一趟去博州還有什麽意義?陳溪本以為沒有機會再殺梁積壽,可誰知丘神績並沒有退兵,大軍加速前往博州。

  陳溪不知道丘神績究竟要做什麽,當兩日後抵達博州城門已經是傍晚,天空中雨幕不斷,一路上莊稼被狂風暴雨不斷蠶食,關中今年怕又會顆粒無收。

  博州城外,官吏素服出城迎接丘神績,來人多達幾百,丘神績望著迎接的官吏,眼中露出一抹狠辣,對左右道:“殺!”

  然後大軍有序的將來人包圍,官吏不解,疑惑著望著騎在馬匹上,身披蓑笠的丘神績。

  片刻後,唐軍的屠刀便伸向這些人的頭顱,這些人甚至到死都不明白為什麽。

  陳溪望著唐軍對這些官吏的屠殺,心中有種難以言說之情,全身僵硬在那裡。

  倒是一旁梁積壽,像是看到了陳溪的表情,像教育一個新入伍的新兵語重心長的道:“慢慢學著吧。這裡不比朝廷。”

  陳溪回首看著那一張因興奮而扭曲的臉,想到了當年永昌之亂時,他是不是也是這樣?

  就在陳溪以為就這樣結束的時候,大軍進城,然後對手無寸鐵的百姓開始屠戮,直到殺了將近千余家,將近五千來人,丘神績的屠刀方才作罷。

  然後丘神績才讓軍中錄事參軍給朝廷報信,宣布這場鎮壓成功,而唐軍未犧牲一兵一卒。

  是的,這場戰役,唐軍確實不會犧牲一兵一卒,因為他們的屠刀對準的都是手無寸鐵的同胞,這些人在丘神績眼中根本不是人,而是他邀功的活祭品罷了。

  陳溪雙目癡呆,形容不出來現在是什麽感覺,但絕非和梁積壽那般麻木。

  “你覺得丘將軍這樣做是對還是錯?”梁積壽仿佛從陳溪這個剛入伍不久的新兵看到了當年自己的影子,因此有意的對他進行一番引導。

  陳溪全身都在顫抖,握緊雙拳,憤怒的道:“他們……都是大唐的子民,有什麽錯?”

  梁積壽笑道:“丘將軍這次來, 不僅僅是他自己需要一份功勞,你,還有全軍的兄弟都需要,不然丘將軍如何帶兵?”

  “為了一份功勞,就可以踩著手無寸鐵的百姓屍體上位?這樣的軍功,我寧可不要。”

  “若乾年前我也是這樣想的,可在軍中,如果你有婦人之仁,那我勸你最好不要當兵,沒前途的。”

  梁積壽說完,搖了搖頭離去,“走吧,隨我去清點輜重。”

  陳溪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心中怒氣已經抵達頂點,一張臉都近乎於扭曲,“當年你屠殺永昌的時候是不是就是這樣想的?”

  是夜,雨依舊下,博州城被雨霧籠罩,梁積壽在刺史府偏房,早早的便準備安歇。

  就在這個時候,陳溪拎著一壺酒和幾斤羊肉來到了梁積壽的房門前,他很有禮貌的敲了敲房門。

  因為陳溪是丘神績親兵的緣故,梁積壽和他打交道的時間很長,對這個很懂事的小兵他也是十分欣賞。

  陳溪進屋後,將房門關好,然後笑道:“這麽晚叨擾梁參軍,實在是睡不著。”

  梁積壽身披簡單薄紗睡袍,跪坐在案牘前,打開陳溪帶來的劍南春燒酒,扇了扇酒氣,狠狠的吸了一口,“好久沒痛快喝一回了。”

  “今晚怕不喝點,某實在難以入睡了。”陳溪話中有話。

  可梁積壽全然沒聽出來,隻當陳溪第一次經歷過這種殺伐的場面,怕是被嚇壞了。

  當年他第一次經歷這種場景,可真正五日沒法正常入睡,“都是這樣過來的,習慣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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