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有靈魂,活著的人靈魂主宰著身體,死去的人據傳說生前行善的死後會輪回再生,而生前作惡多端的人死後會變成惡靈下地獄。
傳說終歸是傳說,不足以信,但有些冤死或戰死亡靈的親人們卻認定死去的親人有靈魂,他們不甘於死去,所以靈魂思念親人和家鄉,這樣就必須讓這些冤死和不甘心死去亡靈的魂魄歸家。
讓死去親人的魂魄回家談何容易!
這些親人都是遠離家鄉在外面做買賣、當兵……他們不甘於死去,因此靈魂在思念親人和鄉關。這都是活著的親人的想法,所以他們不忍心
將死去的親人埋在他鄉成為孤魂野鬼,這樣就要將死去的親人入葬祖塋,令魂魄得安寧。因年代久遠,山高路遠沒辦法運親人的屍身,趕屍匠行業應運而生。
湘西在四十年代末,五十年代初還閉塞封建,貧瘠落後,可謂蠻荒之地。雖如此,但因是水鄉,所以水色天光,漿槎咿呀,烏蓬遄動。
特別是每家臨水而建的吊腳樓原木青瓦,欄杆石柱,既有徽派建築的神韻,又不同於徽派建築,而是獨有自家的建築風格。
那原木青瓦配以飛簷吊腳,如大鵬展翅,似鷹飛藍天,然吊腳樓樸實不失華美,在所有建築風格上獨樹一幟,一時間氣勢無兩!
這都是我們湘西值得嬌傲的地方,可湘西除了這些可圈可點的嬌傲之外還有最神秘也最著名的三大邪術。
其一是“趕屍”、其二是“放蠱”、其三是“落花洞女”。這三大邪術成了湘西有別與其他少數民族的神秘詭異風俗。
我其實與趕屍搭不上關系,可我生下來就是陰陽眼,一遇什麽不乾淨東西都被我這陰陽眼給看到,所以我深受其害,身子虛弱。
爹娘為了我這陰陽眼和特異體質操碎了心。他們只能按老傳統找來巫師給我看。
巫師給我看過,說我必須與他學趕屍,當他的弟子我才能無性命之憂。爹娘無奈只能將我交給師父~一個趕屍匠做徒弟,我才有了趕屍生涯。
我的趕師生涯從我拜師寫起。
趕屍匠拜師不同於其它行業拜師,敬三杯茶再送點禮物就能拜師成功,趕屍匠拜師非常嚴苛。
學這行必須具備三個條件:第一是膽子大,第二是身體好,第三是相貌醜。
師父收我時說過一句話:我從不亂收徒,收徒要先辨大況,然後是實際考驗,合格後再與家長簽訂字據,按上腥紅手印,名為渡職,我才有資格跟著師父學習趕屍。
因為我在五歲時師父才認定我為他的徒弟,可是因年齡小不到趕屍年紀,所以讓我學習趕屍方面的理論。
開始學習其中的儺舞、畫符籙,後來長到少年能趕屍的年紀真正的面試讓我吃盡了苦頭,也鍛煉了我的膽量,從中學到了趕屍要用到的巫術等等……
趕屍匠的職業雖有人在做,比如我,比如師父,可這項所謂的職業是被排除在36行之外的,是又卑賤又讓人看不起還不入流的行業。
我之所以入了這一偏行是因為我有陰陽眼,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這特異體質讓我吃盡了苦頭。
陰陽眼這特異功能是與生俱來的,是娘胎裡帶來的,說起來平常,可擁有此功能的人卻恐怖虛弱,痛苦萬分。
因為我在小幼童時就身體虛弱,加上陰陽眼的特異體質,只要誰家辦了白事有什麽不好的、死去的將死的人物、被人看不到的景象我都能看得到,這讓我的小身體和心臟不堪重負,總是鬧毛病。
在一次看到“髒東西”時,昏迷不醒將到了生命極限,被巫師所救,救我前提是讓我做他的徒弟。所以趕屍行業多了我一個小小少年。
聽娘說,我在娘胎的時候就異於常人。
看官們會問有何佐證?聽我慢慢道來:
一般的孕嬰在娘胎時胎動平穩,而我注定在娘胎裡便是不安分之人。
娘說一般的孕婦都說胎動在晚上活躍,可我白天晚上不停歇的律動。有時呈直線型,有時呈斜線型,有時呈弧線型。所以弄的娘親非常的辛苦。
我娘是我們寨子裡勤快美麗又善於助人的女人。所以在寨子裡人緣極好。
我是家裡第二個孩子,上面有一個姐姐。
我娘懷我時氣脈血脈都不暢通,具體表現是心慌氣短,走路不穩,總是歪歪斜斜的,老頭兒笑稱娘如螃蟹行。
這些都算不上大事,大事是我出生時差點半路夭折。
我娘生我覺病是在子夜。子夜人們都在熟睡中,爹娘也不例外。
爹和娘睡在吊腳樓的木床上,一個姐姐睡在隔壁。
睡覺的人都是香甜的沉浸在夢鄉中,有人會夢魘、有人夢囈、有人會夢遊……
我們家只有老頭兒會夢中有鼾聲,他的鼾聲很特別,是那種開始如炸雷般,然後戛然而止,然後沒了聲息,隔幾秒又鼾聲四起的那種。這種鼾聲雖很嚇人,但時間長了家人習慣了老頭兒的鼾聲,有時娘還說老頭兒不在家沒了他打鼾還睡不安穩。
這一晚,睡到子夜,老頭兒正打著鼾聲,一聲超過老頭兒鼾聲的聲音從娘躺著的方位傳出:“你個悖時砍腦殼的!了啦!若搞蘭(怎麽辦)!”
老頭兒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起,睜著迷蒙的雙眼問娘:“堂客,你是不是要生了?”
娘聽老頭兒問話,有氣無力的回道:“看情行估摸著是要生了,快去宋穩婆家裡請她!快!了啦!疼死啦!”
老頭兒聽著娘的吩咐看著娘娘的痛苦表情,如戰事前將軍得令般快速應答,以最快的速度穿好了衣褲,對撩著門簾向裡間張望的姐姐囑咐道:“小妹,你在家看著你娘,我去寨西頭請穩婆,等哈子就回哦。”
老頭兒交待完幾幾便扯飛趟子消失在夜幕中。
老頭兒回來時身邊多了一個人,確切說是個女人。這女人就是請來的黃穩婆。
穩婆一進屋就奔娘的床去,她查過娘的身體後對著爹說;“莫急,宮口還未開,早著那,我眼皮來了,得嗑睡會兒。”
老頭兒有些不高興的回道:“你盡管嗑睡好了,生娃是堂客關鍵時候,我陪著堂客。”
然後對著發怵的幾幾命令道:“小妹,快去你的堂屋嗑睡!”
幾幾磨蹭著不肯走,爹大聲喝斥道:“怎麽這麽米懂坨(不懂禮數)?一會你娘生小弟弟會很派賴(髒),快去自己堂屋嗑睡去!”
幾幾看老頭兒一臉嚴肅,祛祛應道:“知道了老頭兒。”然後手撩門簾進了自己的臥室。
老頭兒回過身看到藤沙發上斜躺的宋穩婆,那穩婆躺在沙發上睡意正濃,呼嚕連聲,片刻有涎從她的口角流出,間或還說著夢囈著。
老頭兒看著穩婆的睡相,聽著自己堂客的呻吟,越發看穩婆不順眼,所以對穩婆頓生反感,他真恨不得用自己的手像拎瘦母雞樣把穩婆給拎起來,然後摜在地上。
可老頭兒轉念一想,眼前的穩婆可得罪不起,因為她此時正掌控著他的堂客和肚中孕嬰的生命。唉!誰讓有求於人?只能哈蠻忍!
當老頭兒想哈蠻忍時,床上的娘可忍不住了,破著嗓子喊道:“了啦!你個悖時砍腦殼的!把穩婆叫起看她怎麽港!”
老頭如遵了聖旨般唯唯諾諾答道:“奧。”
然後老頭兒就走近穩婆身邊用手輕推穩婆並催促道:“醒醒!堂客好照尼(可憐)她說要上茅房。”
那穩婆聽了爹的催促,一個猛丁起身,麻利的走到娘的床前,隨手將蚊帳放下,掀開娘蓋的夾被,隨後就聽到一聲驚呼:“不得了!宮口開了四指啦!”
老頭兒搓著雙手跺著雙腳語無倫次喊道:“若搞蘭?若搞蘭?(怎麽辦)”
穩婆一邊安慰著娘一邊吩咐著手足無措的老頭兒:“你硬是腦殼鏽透了!去生火燒水,把帕子洗乾淨,把為你伢準備的小衫、小襖、小被、小褥子都拿出來!對了,還有大盆、艾葉”
老頭兒聽了穩婆的話,忙亂的四處翻騰著櫃子。
娘在宮縮不疼的空檔告訴老頭兒東西所處的位置。
等到老頭兒拿全乎這些東西時,就聽到蚊帳裡娘一疊聲的嘶喊,喊聲像錐子般剜著老頭兒的心。
娘的呼喊由高到低,由強到弱,最後沒了聲息。
此時,穩婆出了蚊帳,面色灰白哆嗦的說道:“你堂客怕是難產,現在宮口開到份兒了,硬是生不下來,我指檢過了,孩子是足生,真急人!”
老頭兒一聽穩婆如此說,知道了事態嚴重性。
因為啦投二聽老一輩講女人生孩子是在過生死關,孩子順生一切吉利,如是足生,會因嬰兒胳膊卡住而難產。
老頭兒幾乎是帶著哭腔問著穩婆:“阿婆,那若搞蘭?”
穩婆看著老頭兒愁眉不展的樣子回道:“還若搞蘭?你個男客這種事情跟本插不上手,一邊歇憩!不過你不能出產房這屋,一但你堂客生了,你還能搭把手。”
老頭兒剛要坐下,穩婆又補充道:“等一哈燒一鍋巴水(熱水)備用就妥貼了。”
老頭兒回過穩婆的話沒馬上去火塘,而是靠近娘的床邊細聽著,聽到娘的呻吟聲小了一點才反剪雙手向火塘走去。
老頭兒隔著蚊帳傾聽是為娘擔心,順帶為我擔心。
穩婆出蚊帳時間間隔是越來越長,老頭兒的心也為此揪得是越來越緊,娘的呻吟也越來越弱,我在娘肚子裡蠕動的越來越慢。
這種令人心焦的情形持續了有一天一夜,近晌午功夫,穩婆從蚊帳中走出,老頭兒忙迎了上去焦急問道:“孩子娘怎樣了?”
穩婆一掃剛請來時的精神頭,驚恐慌張對老頭兒說道:“小妹她老頭兒,剛聽了孩子胎心,胎心很弱,不穩定,胎動都無力了。你堂客又沒了力氣,情況老火(嚴重),你莫離開這裡,隨時聽我調遣!”
老頭兒聽過穩婆的話差點暈過去,他能不急嘛!這關乎著二條至親的生命。
穩婆看著老頭兒要暈倒的樣子忙扶了一把,老頭兒才穩住身子。
他帶著哭腔求道:“你照尼(可憐)照尼俺堂客吧!要她平安生伢!難為你!難為你!”
老頭兒對穩婆再三行著禮,就差沒下跪了。
穩婆回道:“我是做這種生意的,靠它混飯七,會盡力,把心放肚子裡。”
後來我聽老頭兒說都是老頭兒將飯菜拿到蚊帳裡給娘和穩婆用。因為娘的情況太特殊,穩婆怕一眼照顧不到會一失兩命,她擔待不起,重要的是打了飯碗沒飯七。
我在第三天頭晌9點才不情願的從娘肚子裡磨磨蹭蹭的蹭出來。
剛出生的我全身青紫不會哭喊,是穩婆在後背拍了六個大巴掌,我才哇哇大哭起來。
我的蹭出不是自願的,據說穩婆是用了反轉大法,把手伸進產道把我的胳膊理順我才得以順利降生,這是我聽嬸婆對我說的,娘從來沒對我說起過,可能娘不願意回首痛苦往事。
可以說穩婆是我的救命恩人,娘對我而言是因生我而遭罪的那個人,我有愧於她,她的恩情大於天。
出了娘胎的我仍似在娘的腹中那般頑皮好動,哇哇大哭時還將第一次的童子雨露不偏不倚的向穩婆胸前射去。
虧穩婆反應得快,也躲得快,但還是被我的童子雨露給捎拉著點。
被童子雨露沾身的穩婆雖心裡不情願,但沒掛在臉上,而是笑道:“哈哈,苗家長生和堂客,看你們的公子呦,將他的雨露給我沾了點,也好!沾了童子雨露說不定會旺家發財呢。這伢我都包妥貼了,長生你這當爹的快來接你公子呀!這當爹的都看傻了!”
穩婆的一席話將爹從傻楞狀態中喚醒,忙嘴裡答應著,腳步輕快的移到穩婆身前,小心翼翼的從穩婆手中接過被裹在包被中的我。
接過穩婆手裡的包被,爹先是怔怔看著包被中小臉滿是皺紋的我,過了數秒才醒過腔似發出心底的歡笑。
我則烏溜溜的大眼睛嗗碌碌轉動著,然後看向爹,給了他一個甜甜的笑,煞是可愛!
我這笑臉一出,萌得爹歡喜異常。
隨後爹發出顫抖的聲音:“這是我的伢!我的伢啊!我苗長生又當爹了!我苗家有後了!老天爺保佑我們一家人平平安安!越過越好!”
開心幸福的老頭兒嘴上這麽甜說,心裡還想著穩婆說自己的話,暗自腹誹:“誰這時刻不傻呀!不傻才怪……”
就在老頭兒腹誹之時, 娘在床上發出了嬴弱之聲:“伢他老頭兒,快點將伢拿給我看哪!我這當媽的生完伢還沒見著伢長什麽樣呢。”
老頭兒被娘一催,也顧不上許多,樂顛顛將我交到娘的懷裡。
說來也怪,我在娘的懷裡不哭不鬧,就是無表情。
看著我的樣子,老頭兒自豪說道:“這淘氣的伢,硬是淘氣!都將穩婆的上衣給尿濕了,哈哈,這就是我苗家伢的見面禮!嗯,長大了肯定錯不了!”
娘嗔怪的回著老頭兒:“你呀,硬是自信,誰知伢大了會怎樣,誰都猜不出,老天爺給的夙命掙也掙不來,奪也奪不去,我伢的命不會壞到哪裡,好了,你去將給我煮的雞蛋拿給穩婆七,還有那油茶湯,她為我接生也累著了,,去辦嘍!我要給伢喂甜水了。”
聽了娘的吩咐,老頭兒麻利的去火塘拿煮雞蛋,當送到穩婆手裡穩婆推辭著:“苗家男客,你就別顧我了,先顧你堂客要緊,她剛生產完身體虛得很,你要給她先補充體力,我一個老婆子,給我七白瞎了,快去!”
老頭兒聽了穩婆的話,忙將一小簸蘿煮雞蛋端到娘的床邊:“婆娘,趁熱七!”
穩婆在一邊哧笑:“你平時看來頂聰明,這一時好哈,光給堂客七雞蛋那不被噎著,應拿小米稀飯一起順著七,嘻嘻。”
老頭兒臉一下紅了,忙囧囧回答:“您說得是!您說得是!我光顧著高興竟忘了鼎罐裡熬好的小米稀飯了,真是昏了頭!好卵笑!”
老頭兒急火火去火堂拿小米稀飯,穩婆則自顧七著煮雞蛋就著油茶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