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場得探照燈把整個礦場照的猶如白日，由於警察已經封鎖了這裡，停止了所有得礦上作業，因此，空地上擠滿了看熱鬧得礦工。

“於隊長，剛才蘇芒來電話了，當年得礦坑已經確定了。李老讓我們今天必須連夜動工，明天早上一定要見到屍骨。”

雖然李元山和陳斌都沒說過，但是於鵬已經猜到了他們要做什麽。

於鵬知道，雖然警察沒少帶過來，但是，真要是隻依靠警察來找到屍體，那估計是夠嗆。於鵬拿著喇叭，站在車頂上，常海形容那天的於鵬用了英雄這個詞，後來還沒少受到蘇芒和賀鳴的嘲笑。

“今天，我們要挖十年前礦難的礦工，十年了，他們的家人還在等著他們回家。今天，我希望大家可以幫忙，雖然他們人回不了家，但是，至少讓他們的屍骨回家。”

底下鬧哄哄的人群安靜了下來。他們都是拿命相博的人，如果他們今天幫警察做了，盧奔還回來，那麽他們的飯碗是肯定要砸了。

他們也有惻隱之心，他們也想幫忙，可是，他們還要生活。有多少人，即便有一顆同情他人的心，但是，在和自己的利益掛上鉤的時候，他們還是會猶豫。

很多人覺得在利益面前低頭的人，大底是一個冷血的人。

於鵬做警察見到過很多人，他記得有一次在偷竊案走訪的時候，一個出租房年輕的姑娘明明知道什麽，但是她卻什麽都沒說。當時，於鵬覺得憤怒，覺得人心真的都很冷漠。但是，在他回到警局之後，那個姑娘專門跑到警局，協助破案。

後來，他終於想明白了。一個姑娘，一個人在外面打拚，他們的生活像是走在一根鋼絲上，稍微不慎，她的夢想，她的生活就都毀了。她從來都不是一個冷漠的人，只是生活讓她不敢做一個英雄。

“我知道大家都有顧慮，我可以像大家保證，你們所有幫忙的人，我絕對不會往上報。”

即便於鵬不斷強調他們的名字不會往上報，可是還是沒有人敢冒險。

“我知道，你們都是近幾年來礦上的。那些死了的人，或許和你們沒有多大關系。但是，你們想想，要是這件事情查不清楚，下次發生這事，你覺得礦上會怎麽辦?如果不把犯罪的人繩之以法，你們的安全就沒法得到保證。”

在外面拚命，誰不想回家。涉及到自己的利益，底下的人起了騷動。

“警官，我們幫忙可以，但是，這礦你們要封多久呀?你這樣不讓我們乾活，我們怎麽給家裡的老婆孩子寄錢呀！”

今天封礦縣裡領導的意見本來就很大了，於鵬也想，盡快把事情辦了，不影響礦上運行。

“我保證，只要找到了當年的屍體，我們馬上就走。絕對不會影響你們乾活，但是，我們要是找不到，這礦是肯定不能動工的。”

在一片騷動中，不斷的有人站出來。

工程車，挖掘機，開礦設備，技術人員，操作人員陸續到位，已經加入，他們也不再有什麽顧慮。

於鵬和常海只能在周圍看著，因為礦坑是老礦坑，又多年沒有維修過，所以很多專業人員都擔心如果強行進行開礦，很可能會導致礦坑坍塌。

“以你們來看，接下來該怎麽做?”

“我建議是從外面往裡面一點點的挖，但是得兩三天。”

“不行！”

於鵬一口拒絕。如果明天上面的領導下來，不允許繼續挖掘，那麽沒有這些屍骨，怎麽把盧奔釘死。而且，那些人已經在這裡呆了十多年了，如果這次不能讓他們重見天日，那麽他們永遠都得待在這兒。

那些等待他們的家人，一輩子都不得安寧。“我不管用什麽辦法，明天早上一定要見到屍骨。你們再想想其他辦法！”

“我們可以強行炸開洞口，但是，這樣可能會導致裡面的礦坑坍塌，這樣即便坑口炸開了，裡面誰還敢進去把屍體弄出來?”

“這些你們先別管，你們先把坑口弄開，其他的我來想辦法。”

“於隊，即使你打算自己進去找屍骨，但是這也不是你一個人能完成的。當年裡面的礦坑就發生過坍塌，你進去了也沒有辦法把當年坍塌的部分弄開。”

作為一個警察，查案的第一要則就是保證自己的安全。常海是一個軍人，準確的說，曾經是一個軍人。在他的眼裡，無論在哪兒，都要服從命令，而那些守則，對於他來說就是命令。

“我知道，但是如果今天我們不能找到他們的屍骨，你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嗎?明天上面的領導一定會下來，為了不引起民憤，他們一定不會允許把屍骨挖出來。作為警察，我們怎麽對死者，對他們的家人交代?”

什麽是一個好警察?不是他有多麽好的偵查能力，不是他有多麽好的領導能力，而是他給予死者，死者家屬的那一份同情。同情是這個世界上最廉價的東西，但是一個人沒有了同情心，他就是一個冷血的人;一個警察沒有了同情心，他破案能力再好，他也只是一個機器。

“你會操作設備嗎?我們進去總要帶什麽設備的！”

於鵬呆了一下，有恢復了平時的樣子。

“你別下去，總要有人在外面指揮。”

“你覺得我會拖了你後腿嗎?我曾經可是工程兵。技術方面我肯定比你懂。”

“你是市裡來的警察，想要下去，先請示了你領導。”

男人之間，即便是懂，即便是感動，也不會用語言表達。

“開了，警官。”

礦洞口被混凝土封的地方已經被炸開了，塵土飛揚，漏出黑洞洞的進口。

於鵬和常海帶了安全帽，準備先進去探一探路。

“萬一剛剛炸的時候，引起了山體結構發生了變化，你們這樣進去，遇上塌方，根本就不可能出來！”

周圍的礦工熱不住勸說。

於鵬拿過手電，往洞口照了照。這黑漆漆的洞口，像一隻蟄伏的怪獸，只要進去，他們就會被吞掉。

“我知道，準備好了嗎?”

於鵬回頭看看正在拿探照燈的常海。

於鵬和常海往洞口走，眨眼就不見了人影。

外面的人，或蹲或隨便的坐在門口堆著的廢棄設備上，他們覺得眼睛發酸，心裡堵得慌。礦井對於外面這些人來說，誰都不會感覺到陌生，他們平日在這裡進進出出，也有遇到危險的時候，但是，今天，他們會比平時更害怕危險的降臨。

那天，有人說，這個世界好人多。如果於鵬和長海當時聽到，他們一定會欣慰。

礦井裡黑漆漆的，只有手裡的探照燈發出微弱的光。已經進來快兩個小時了，於鵬看了看表，已經是凌晨四點了，他們還是沒有找到當年發生坍塌的礦洞。礦洞橫七豎八，雖然他們找了三分之二，但是要想明天找到屍骨，不說要怎麽弄開洞口，哪怕只是往出弄屍骨，估計時間也不夠。

“找人進來幫忙吧！”

“你覺得他們會進來嗎?”

“不知道，但我們沒有別的路可以選了。”

於鵬繼續找，常海出去找人幫忙。

於鵬看著常海後面跟著的隊伍，有警察，也有礦工，他沒有說話，只是深深的鞠了一躬。如果你全力的愛這個世界，總有人會在不經意之間感動你。

等找到坍塌過的礦道，所有的人都不說話。如果說剛才進礦危險，那麽要打開這個礦道更危險。一但發生塌方，所有的人都會被活埋在這裡。

“我們留下，我們平時就是開礦的，這是技術活，肯定需要我們。”

於鵬和常海都紅了眼，有人拚命的在找正義，而有人在拚命的維護這份赤子之心，這或許是警察最大的榮耀。

“把對講機留下，你們其他人都出去，如果一會兒打開了入口，沒有危險，我通知你們。”

所有的人都一步步的退出去。礦洞裡只剩下於鵬常海和兩個老師傅。

“你們年輕人，也出去，這兒你們幫不上忙。”

“不用，你們安心開，我們給你們打個下手。”

兩個師傅也不再說什麽，安心的安裝打孔，安裝炸藥。

“你們兩個小夥子還沒結婚吧?”

“沒呢！”

“該結婚就結婚，不然你們家裡人也操心呀！我兒子也跟你們差不多大，我都給他把結婚前攢夠了，他就是不結婚，你們這群年輕人，不知道怎麽想的。”

老人雖然在抱怨，但是嘴上卻掛著笑意。

“你們是好警察！”

於鵬和常海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們是好警察嗎?他們明明知道有危險，還是不顧一切的準備炸開這個洞。 他們想給遇難者和他們的家屬一個交代，但是如果今天發生了意外，他們怎麽向這兩位老人交代，又怎麽向他們的家人交代。

許是看出了於鵬和常海的由於，一個老師傅安慰道。

“什麽都不要想，好人總會有好報的！”

他們趴在另一條礦道裡，爆炸響起的時候，礦道裡灰塵都被震起來，頭頂不停的往下掉碎石頭。過了有十分鍾，礦道裡終於安靜了下來。

礦坑裡面黑漆漆的，一股子火藥和腐爛的味道撲鼻而來。

外面的人也都進來幫忙。一群人看著礦坑裡的屍骨，二三十人，橫七豎八的躺著，有的人還被壓在石頭底下。有的人兩三個擠在一起，好像再給彼此打氣。有的人蜷縮在角落，頭枕著岩石，像在思念著那家鄉。

每個人都可能會發生意外死亡，但是，沒有誰會想到一個人會被活活的餓死，渴死，會精神崩潰，絕望到死。所有的人都不說話，不知道他們是不是也在為這些人默哀。

屍體被一群人背出了礦坑，三十個袋子，白花花的放在那兒。每個袋子從前都是一個活生生的生命。現在，剩下的只是一袋子零散的屍骨。

“我代所有的遇難者和他們的家人，感謝你們。”

等把屍骨打包在警車上，於鵬和常海還有所有的警察都深深的鞠躬。

“殺人要償命，憑什麽我們的命不值錢?”

不知道誰帶著哭腔喊了一聲，其他人忍了很久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

“殺人會償命的。”

於鵬不知道最終盧奔會得到什麽樣的審判，但是，這一刻，他知道他必須給這群人一個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