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一帶頭走出了樹洞。
雖然先前似乎用了很多的時間,但是當軒一抬起手腕確認時間的時候,才發現僅僅過去了一個小時。
錢梨與錢櫻次第從樹洞中走出,錢梨看著等候在那裡的軒一,在適應了樹洞的黑暗之後,出來之後竟然有種明亮些許的錯覺。
“你怎麽找到你家主人?”
軒一搖了搖頭:“隻能用鼻子和眼睛去找了,我們之間的通訊裝置被屏蔽了,所以隻能依賴簡單的記號與氣味留下蹤跡。”
錢梨看向他:“也就是說你遇到我們之後沿途都留有路標?”
軒一淡然點了點頭:“否則呢?”
錢櫻忍不住朝軒一翻了個鬼臉,錢梨倒不是很介意。
當他確定要上軒一的賊船之後,心情反倒鎮定許多,他看向少年:“那麽之後就仰仗你了。”
軒一笑了笑:“那是自然,畢竟我是一條有家教的牧羊犬。”
……
……
搜尋鳩三的工作並不順利。
事實上,軒一從來沒有奢望直接聯絡上那位少主,他出身高貴,所以對他們這些底層的玩意兒定然不怎麽熟悉。相反,鳩三是軒一從小一起長大的同事,就靠譜而言,顯然要比那位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少主靠譜千萬倍。
可是現在連靠譜的鳩三都沒有找到,這讓軒一不由稍微有些沮喪。
但即使再沮喪軒一也不能讓身後那兩隻小羊發覺,所以他還是兢兢業業地開路,掩飾痕跡,並且留下記號。
暉亡之林的夜晚來的不早不晚,當你剛剛覺察到它的時候,它已經悄然降臨了許久。
雖然軒一並不介意在夜裡趕路,畢竟這裡的白天和黑夜對他而言差距不大,但是考慮到身後還有兩隻小羊,所以必須的休息與進食必不可少。
通常而言,人類夜晚露宿一個熊熊燃燒的篝火必不可少,但是軒一卻野蠻否決了這個提議,畢竟他連在樹洞裡照明都不允許,又怎麽會讓他們在這樣危險的森林中生火。
軒一的晚餐依然是自己隨身攜帶的乾糧,暗部配發的標準口糧且不說味道,就營養和熱量而言,是絕對的童叟無欺。
他謝絕了錢櫻想要品嘗他葡萄乾的建議,也拒絕了嘗試貴族兄妹遞過來的奶油蛋糕。
因為他的借口無懈可擊。
“我們之間的信任是有限的,就不要把有限的信任浪費在分享食物上面了。”
用過晚餐,自然便是就地扎營。
錢梨兄妹的空間小箱儲量相當驚人,尤其是當錢梨從中取出一個便攜式帳篷的時候,雖然軒一的備選物資中也有類似的行軍帳篷,但是由於性價比過低,少年從來沒有選用過一次。
帳篷內的空間相當大,這對兄妹也沒有矜持到不願共享一個帳篷中的兩個睡袋,隻是睡覺是一方面,值夜卻是另一方面。
軒一主動提出他可以為兩人守整個夜晚,錢梨卻希望兩個人輪換休息,軒一並沒有多爭辯什麽,隻是說要不我們先一起值一下?
錢梨同意了。
暉亡之林的夜晚更加寂靜,失去了散落下來的零星日光,月亮與星辰顯然不足以照亮這片黑暗,軒一與錢梨坐在帳篷的兩側,帳篷裡睡著十五歲的少女。
值夜本來不需要太多的話語,畢竟交談需要消耗更多的精力,還會分散原本就已經發散的注意力。
隻是值夜是太過無聊的事情,所以很快錢梨便試探著開口。
“你不需要睡覺嗎?”
軒一搖了搖頭,
哪怕對方看不到:“我當然需要,不過在執行任務其間,基本是全天候作業。” “不會困嗎?”
“當然會,隻是看如何緩解,我可以進入淺睡眠狀態,隻有周圍一百米以內有異常的聲響與動作都會驚醒,不得不說,這個技能很適合守夜。”
錢梨聽到對方的解釋不由啼笑皆非:“你之前說誰是馬來著。”
“會站著睡覺的動物可遠遠不止馬一種。”軒一淡淡說道:“如果需要,任何人都可以學會這個技能。”
錢梨聽著對方輕描淡寫的話語,不由聯想到之前知道的事情。
“你小時候一定過得很苦吧。”
軒一沒有絲毫緬懷過去的意思,淡淡說道:“還行吧,肯定比不上你們這些貴族少爺,可依舊算不得太差。”
錢梨想到軒一那句促狹的我家教很好,不由試探問道:“你的父母呢?”
“不知道。”軒一回答的很是坦誠:“或許死了,或許沒有,反正自從我出生就沒有他們的記憶。”
“那……”
軒一知道對方想說什麽,淡淡回答道:“我和我姐一起生活。”
“是的,義姐。”
錢梨連忙道歉:“不好意思,我真的不知道。”
“其實我和阿櫻的媽媽,也在我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
軒一淡淡道:“我不介意,還有,我對你們的情況其實並不感興趣,情報隻要夠用就行,不在多。”
錢梨被噎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之前剛見面的時候軒一長袖善舞,巧舌如簧,一會功夫就把兩人的底細掉了個底朝天,不過現在稍微熟悉之後,軒一的每句話都帶著極其濃厚的喪意,讓人根本沒辦法好好聊天。
或者軒一就不打算和他好好聊天,所以故意把天給聊死。
錢梨看著他,突然問道:“你有幾成把握可以從這裡活著離開?”
軒一終於聽到了一個稍微不那麽沒營養的問題,生出了一點興趣:“百分之三四五左右吧。”
居然連一CD無法形容所以要用百分數嗎?
錢梨瞬間感覺人生一片黯淡。
“那我們呢?”
“不知道。”軒一回答得乾淨利落:“但是我可以肯定在百分之一以上。”
“順便說一句,沒有我的提議,你們活下去的機會是百分之零。”
“哦。”錢梨沒有絲毫意外。
他看了看帳篷,裡面錢櫻的呼吸聲細微而勻長,顯然已經進入了睡眠,雖然白天沒有任何戰鬥,但是一路上的遭遇已經讓這個十五歲的女孩心力交瘁,以至於來不及思考其他沉重的問題沾上枕頭就陷入了睡眠。
錢梨默默指了指遠方,然後站了起來。
軒一明白對方想要做什麽,但最終還是站了起來,跟著對方走了百十來步確定聲音不會傳到帳篷那裡才停下。
“我不知道我什麽時候會死,但想必會死在你前面。”錢梨靜靜說道。
軒一沒有否認。
“我不知道阿櫻什麽時候會死,但我可以確保她會死在我之後。”
軒一依舊沒有說話。
錢梨笑了笑:“雖然我知道很過分,但是我希望你可以在我死之後可以稍微照顧一下她,當然,我們所攜帶的所有靈器與裝備,都將會是你的。”
軒一這個時候才開口:“即使你不這樣說,你死之後那些也同樣是我的。”
“但說了總和沒說不太一樣。”錢梨笑了笑說道。
軒一道:“你知不知道,在我更小的時候,和我一起的同伴隻要說過類似的話的人,都死了。”
“但是沒有說過類似話的人死的更多不是嗎?”錢梨難得說了個冷笑話。
軒一竟然沒法否認。
是的,插了旗子死的人固然多,但是來不及插旗子就死的人至少是插旗的十倍。
錢梨望向帳篷的方向:“她還太小,如果可以,我希望她能活著。”
錢梨淡淡補充了一句:“隻要能讓她活著,你可以讓她做任何事情。”
軒一這個時候才變了顏色,認真道:“你知道你這句話意味著什麽嗎?”
錢梨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就是知道,所以才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