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軒一在大樓的樓頂架起電磁迅雷槍的時候,視野之內已經是夜色四合。
這是他們在千星試中度過的第一個夜晚,眼前的城市已經燃起星星點點的燈火。
華燈初上。
其實說來也很奇怪,明明這座城市空無一人,但是當夜色降臨,該點燃的燈火依舊沒有缺席。
軒一有些恍惚感覺自己回到了星城,回到了那個眨著千萬雙眼睛眼睛的巨獸的體內。
如今少年正在這座城市中心最高的樓上,在這裡幾乎可以俯瞰整座城市,再往遠處,向東向南向北都是黑壓壓的海洋,而向西看去,卻只能看到一隻黑暗龐大的巨獸蟄伏在那裡,似乎在等著吞噬萬物。
那是森林——森林領域。
軒一手中的大槍自然是來自於椒月繳獲自星月明的那杆,電磁迅雷槍非經過專業訓練無法使用,而軒一相信,整個須彌山上,除了星月明之外,恐怕之後他才會使用這種槍械,所以椒月給他這把槍也不算是明珠暗投。
當然,也正因為他手握著這把電磁迅雷槍,椒月才會說出不要對她的人出手的警告。
畢竟如果沒有防備並且能力不適合防禦的話,即使是洞玄境,只要是血肉之軀,軒一就有把握將其一擊必殺。
畢竟少年本身就有極強的夜視能力,即使真的伸手不見五指,作為深埋地下都能瞄準的狙擊手,生死感知依然足夠軒一不依靠眼睛就能瞄準。
至於彈藥,只有不多不少的十發,軒一並不確定椒月全部收繳了星月明的子彈,但是十發依然在馬馬虎虎夠用的前提下。
畢竟當初他進入暉亡之林的時候,身上只有寥寥三發子彈。
葉雅看著軒一在大樓上臥倒,向著四周警戒瞄準,不由發問道:“你感覺椒月的計劃有幾成把握?”
“我不知道。”軒一平靜回答:“畢竟我也不知道這個所謂的城市領域魔獸是什麽樣子,又有什麽能力。”
“但既然不知道的話,椒月的辦法就是最直觀最簡單的辦法。”
“有時候,最簡單粗暴便也意味著最管用。”
正在這時,遠處傳來隆隆如同雷霆的聲音。
在那一瞬間,軒一葉雅就知道——計劃終於開始了。
……
……
奚柏楠靜靜走出一座摩天大樓。
由於他被分配的區域相對於城市邊緣比較偏僻,真正的高樓數量並不多,所以能找到這樣一座超過五十米的大樓奚柏楠就感覺非常慶幸。
他一步一步走出,直到離開這座大樓五十米外,然後回過神來,輕輕打了個響指。
眼前這座超過五十米的大樓,瞬間像被抽取骨骼的巨人,如一堆沙堡般坍塌下來。
巨大的聲響,蕩起的煙塵,與已經驟然開闊的視野。
眨眼之間,這座大樓已經化為一堆沙一樣的瓦礫。
奚柏楠淡淡點了點頭。
相對於其他人可能還需要炸藥的輔助,他能用自己的能力便輕松摧毀一座大樓,實在是值得開心的事情。
事實上,奚柏楠的能力連他自己都有點說不清楚。
他格物境只有巔峰,沒有拿到足夠強大的圓滿能力始終是揮之不去的遺憾,但是他的致知境最終卻選擇了與他人不同的方向。
他選擇的是侵蝕。
就好像水侵蝕沙子,火侵蝕紙張。
疾病侵蝕人體,陰影侵蝕大地。
他可以通過用手接觸,讓那些原本堅不可摧的事物變得慢慢不堪一擊,鎧甲會生鏽腐蝕,寶劍會鏽蝕脆弱,如果是直接接觸人體的話,對方會根據自己本身的趣味,接觸到的皮膚要麽直接憑空腐爛,要麽便老化衰敗。
這是一種掌握著瘟疫,衰敗與死亡的力量,導致從他致知的那一刻開始,這個世界上就沒有誰喜歡他。
就好像沒有人會喜歡疾病本身一樣。
其實奚柏楠知道,唯一與之類似的魔法便是千余年前隨著羅德裡格斯的死去而逐漸衰亡的亡靈魔法,這種力量的本質在於剝奪生機。
他的致知境是圓滿。
圓滿能力便是萬物腐朽。
如果說之前他最多能讓一些生物被侵蝕而朽敗的話,那麽現在,只要是有形有質之物,他都可以輕松將其剝奪生機,使其變得脆弱而不堪一擊。
格物探究,致知感悟,法相模仿,洞玄自成道路,自開枝葉。。
而如今奚柏楠便是洞玄境。
那些大樓的底層支柱都被他抽取了所謂的生機,如今朽敗如沙土,自然風吹即倒,葉落無聲。
在測試過之後,奚柏楠平靜伸出手來。
他指向另一座大樓,然後看著它如一根粗大的面條一般蜷曲軟倒下來。
好久沒有做到這麽開心的事情了。
奚柏楠自顧自地哈哈大笑起來,蒼白的臉上布滿了病態的潮紅。
在笑聲中,以他為中心的大樓一座座倒塌下來,就好像是在寒風中一樹樹被吹落的葉片。
那是真正的蒼白色的瘟疫席卷,垮塌的大樓如同那些倒斃的牛羊,又好像秋天裡在鐮刀面前一捆捆被割下來的麥子。
打草驚蛇。
這才是打草驚蛇。
之前接近兩天一夜的勘察,所有人都沒有找到所謂城市鎮守魔獸的蹤跡,那麽要麽他根本就不存在於這裡,要麽便隱藏在某處。
而在城市之中,這種體型定然龐大的魔獸所能潛伏的地方只有一個。
那就是地下。
所以需要打草驚蛇,這一座座垮塌的大樓便是草,不知道這條蛇會不會忍耐住寂寞縮在地底一直不敢出來。
如果是那樣的話,未免就太無趣了一點。
奚柏楠靜靜想著。
他站在原地等待了許久,周圍一片斷壁殘垣,瓦礫堆中竟然還有烤麵包的香味飄出。
奚柏楠遲遲沒有等到所謂鎮守魔獸的出現,不由挑了挑灰白色的眉毛,然後走了兩步,伸手探入一片巨大的瓦礫堆中。
那是一座大樓倒塌的殘骸。
在少年的直接接觸下,這座巨大的瓦礫堆開始慢慢風化為蒼白的沙粒,然後刮起了大風,如山一般的瓦礫堆慢慢消失,露出一座已經被壓扁了的烤爐。
奚柏楠伸手摸了摸還有些溫熱的烤爐,他觸手的地方一點點變為松軟的鐵鏽,少年輕松地將手探入其中,拿出一個尚且松軟的全麥麵包。
他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然後伸手撕下一塊放入口中,一邊咀嚼著,一邊向著城市的中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