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平緩地前進著,速度不算很快,終究算不上慢。
除了有幸作為行走大人的近侍而坐在馬車中的星季枝,其他的隨從雖然來的時候很多都有各自的座駕,但是離開的時候,他們無一不排著方陣,跟隨在馬車的周圍。
不緊不慢。
那個在班車站台處行禮的人是第一個。
但絕對不是最後一個。
比如當他一個人跪下之後,整個站台上的人哪怕有些人還沒有搞清楚狀況,但還是很快便跟隨著其步伐,向著眼前移動的車隊畢恭畢敬地行禮。
這也這是個開始。
從木屋到星城的這條路很漫長,馬車也走得並不是很快,但是這並不妨礙沿途的道路上,很快便跪滿了向著行走朝聖的人。
星城的鎮守之位已經空懸了幾十年,甚至很少有人能說清究竟是幾十年,總之已經很久很久了。
哪怕執掌星城的大人物們依然春秋鼎盛,在下一個幾十年裡仍會主宰這座城市,並不需要擔心星城真的會因為沒有行走而就此衰落下去,但是後繼無人的擔憂,依然盤旋在每個人的心頭。
這幾十年來世界似乎又進入了一個野花盛開的年代,幾乎每個帝國都迎來了自己年輕的行走,他們一如既往地傑出與強大,可是星城卻遲遲沒有出現這樣一個人物,以至於星主決定額外舉辦了這樣一場超規格的千星試。
然後,竟然真的選出來了屬於自己的行走。
這份狂喜當然縈繞著每個人,而當看到行走的車駕再次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時候,原本隻埋藏在心底的狂喜便不由自主地表露出來。
於是他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發自內心的叩拜禮。
星季枝看向窗外。
一路走來,跪倒的人群已經鋪滿了這條漫長的道路,這些人中有些已經起來了,但是有些依然久久不願站起,生怕這是一場轉瞬即逝的美夢。
他們之中有耄耋的老人,也有牙牙學語的兒童,有熱戀中的情侶,當然也有牽著孩子的夫婦。他們無不向著這輛嗒嗒前行的馬車行最隆重的禮節,以求抒發自己對星城未來希望的由衷喜悅。
那些大人物是星城的現在,只有行走大人才代表著星城的希望與未來。
而根據那些傳聞,這位大人是那樣的年輕,堪稱是星城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一位行走,而修為則深不可測。
畢竟有人傳說——在千星試中,他親手擊敗了斯特共和國的那位未來的行走,號稱當世無敵的曦子權。
……
……
馬車緩緩駛入城門之內,以往每一次軒一當被城門洞的陰影所包裹的時候,總會有一種被巨獸吞沒的錯覺。
但是這一次,軒一隻感覺自己只是在回家。
城中已是萬人空巷。
關於新任行走大人已經選拔而出,即將接受任命的消息在很短的時間內便傳遍了整個星城,所有人都在沿途街道的窗戶,屋頂上聚集,隻期待能夠一睹新任行走的風采。
“您不出去看看嘛?”星季枝恭敬向軒一說道:“整個星城都期待著想要看您一眼。”
軒一只是搖了搖頭,少年的黑眼睛中沒有任何的神采。
“他們想看的並不是我,而是行走本身。”軒一聲音有些低沉,更多的是疲倦。
畢竟,對軒一而言,從千星試到現在,他從來沒有真正休息過。
現在的軒一已經明白,當他跟著星主在那條長廊上行走的時候,其實外面的世界或許已經過去了很多時間。
也許是一天,也許是一個星期,但這並沒有那麽重要。
至少對現在的軒一來說沒有那麽重要。
“接下來我們會去哪裡?”
軒一問道。
“您的宮殿。”星季枝恭敬回答道。
軒一笑了笑,並沒有再說什麽話。
他從來沒有想去什麽宮殿。
於是少年向著窗外那些虔誠叩拜的市民們,在這一瞬間,明明他什麽都還沒有做,但是這裡的人們都將他視為未來的救主。
軒一看了又看,最後扭頭看向星季枝:“你叫什麽名字?”
“星季枝。”星季枝回答道。
軒一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笑了笑:“好名字啊。”
“你知道我的名字嗎?”
星季枝點頭,恭敬回道:“軒一大人。”
“軒一就軒一,我算什麽大人。”軒一平靜說道:“我不過是軒組序列第一有僥幸活著的那個孩子罷了。”
“如果我排第二,那麽我就叫軒二,如果我排十三,那麽我就叫軒十三。”
“僅此而已。”
星季枝靜靜聆聽著,沒有回答。
這是軒一坐上這輛馬車之後,和他說起最長的一段話。
星季枝感覺只要自己聽就夠了。
但是很明顯,他只聽是不夠的,因為隨即軒一便看著他開口道。
“你期待我這樣的人生嗎?”
星季枝頓時有些懵了,這該怎麽回答。
我的頂頭上司在電梯裡問我,你想成為我嗎的時候該怎麽回答,在線等,挺急的。
只是現在沒有一個人能告訴星季枝他應該怎麽做,怎麽回答。
所以星季枝只能給軒一做出自己的回答。
他看著黑發的少年,對方事實上比他還小。
但在暗部,卻是他的前輩。
“您創造了一千年來都不曾發生過的奇跡。”
星季枝回答道。
雖然答非所問,但是同樣是一種回答。
“奇跡?”軒一笑著重複這兩個字,越咀嚼笑聲就越大。
笑聲在馬車裡的宮殿中回響著, 有些癲狂,也有歇斯底裡。
星季枝低下了頭,不去看行走大人的臉,但笑聲依然在他耳邊回響。
但很快,軒一便止住了笑聲,星季枝聽到少年的生意你在他耳邊慢慢響起。
“告訴他們,先別去那個什麽宮殿。”
“去一個別的地方。”
軒一的聲音冰冷而無情緒,和最初從燃燒的木屋走出的少年沒有任何兩樣。
方才的一切都好像是幻覺一般。
星季枝同樣沒有流露出多余的情緒,星城以服從命令為最高的美德。
他向著馬車的前方走去,將行走的喻令傳達給駕車的人。
只有少年的陰影中閉目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