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賣官鬻爵求全訂
嬴政是一個講究高效率的人。
尤其是他在數年間相繼完成了祖宗留下的千古大業後,整個秦國權力機構,沒有任何一方敢拖累嬴政的步伐。
但是高效率是需要結果支撐的,畢竟高效率,也等於高消耗。
所以在高效率的同時,如果收益不成正比,或者遇到阻礙,那麽自然就會出現嚴重問題,而且是很容易失控的問題。
就像是一輛已經時速超過400公裡的超跑,突然踩了刹車。
結果難料。
就像是如今的秦國,燕齊之地的戰事本來是勝券在握,但是偏偏除了一個誰也意想不到的意外,而偏偏因為這意外,導致了整個時局都在動蕩不安著。
原定在晚春前就平定燕齊的策略,因為東胡的插入而延後,春耕蜀地大澇,隴西瘟疫,趙地亂民,楚地也多處發生漲水事件還有野獸襲城,一時間整個華夏大地似乎都變得多災多難起來。
而且更重要的是,糧食不夠用了。
就算不理會各地的災情,糧食也難以支撐王賁和蒙恬兩路大軍的開銷,但是即便如此,嬴政依舊強勢的將趙地蒙毅手中的秦精騎調回來,遣蒙恬率軍突進齊都臨淄,試圖脅迫齊國提前投降。
但是效果差強人意,讓原本被嬴政壓得都快窒息的文武百官和氏家大族終於有了一絲喘息的機會。
從蒙恬出征那天算起,短短三個月,秦國朝殿上的人,多了一倍。
因為這些人,都是用糧食換來一個覲見參政的官爵的。
賣官鬻爵這件事情,嬴政不是第一次做了。
嬴政登基的第四年,就鬧了蝗災,瘟疫橫行,為了拯救災民,嬴政頒布了一條政令,準許百姓交夠千石粟米,便可進爵位一級。
當然這個百姓在這個時代是指貴族,而並非平民。
這條看似危機政令的背後,其實暗藏著更多的東西,嬴政初登基之時,執掌nbn的其實還是呂不韋一派,而呂不韋作為新貴族,正是當時的百姓派,借助這次蝗災,呂不韋大肆培育自己的新貴族勢力,來對抗秦國的舊貴族。
在這場政治博弈中,當時年僅十七歲的嬴政,只是擔任一個旁觀者位置,但是毫無疑問,這件事情給本身就性格陰鷙的嬴政,帶來了很深屈辱。
同時也讓嬴政對於百姓和商人,始終抱有有色眼鏡。
所以在親自執政之後,嬴政對於任何一次,不管是新貴族嫪毐之亂,還是舊貴族昌平君之亂,嬴政下手都毫不留情,牽連連坐者不計其數。
但是個人屈辱和大局利弊,嬴政一直權衡的很好,這也是他能夠如此霸道掌權到現在的重要原因。
此時還在嬴政身邊擔任國尉的尉繚,就曾經評價過嬴政:
“秦王為人,蜂準,長目,摯鳥膺,豺聲,少恩而虎狼心,居約易出人下,得志亦輕食人。我布衣,然見我常身自下我。誠使秦王得志於天下,天下皆為虜矣。不可與久遊。”
說的就是尉繚憑借自己的識人術看出了嬴政是一個寡恩少義,有虎狼一樣的心腸,用人的時候對人謙下,得志的時候便會的殘忍君主。
用現在的話來說,嬴政是一個實用主義者。
只要能夠目的達到,其他任何東西,只要不超過他個人的底線,那都可以先放到一邊,然後在秋後算帳。
賣爵,就相當於對百姓氏族低頭示弱。
不賣,就無法支撐兩路大軍,以及國內開銷。
在兩者之間,嬴政選擇了賣官,而且這次不但賣給百姓爵位,還賣給商賈爵位!
這一決定,相當於間接羞辱了百姓氏族。
自古以來,商人階級就被統治者和治國者訂上一個禍國殃民周扒皮的帽子,即便是呂不韋范蠡這樣的商聖人物,也都在從政之後徹底在明面斬斷自己的商人身份,也不敢為這個集體翻案。
重農輕商,是國策,不可逆。
所以商人在戶籍中,也隻比奴籍地位高一點。
嬴政賣給這些低賤者爵位,自然是羞辱了那些出身貴族的百姓,如果是換做其他君主,貴族們可能會發起n,但是面對嬴政,即便是此時有些示弱的嬴政,貴族們也不敢輕舉妄動。
只能暗自吃下這份羞辱。
在嬴政販賣的官爵之中,只有達到了九階五大夫,才有進宮覲見參政的資格。
而這個五大夫的價格,也是一個天價。
十萬石粟米。
也就是三百萬斤,一千五百噸的糧食,差不多夠五千人吃一年半。
買一個五大夫的爵位。
這麽多的糧食,幾乎足夠養活一個縣城的千戶人口一年了,能夠一下子拿得出這麽多糧食的人,放眼天下,應該也寥寥無幾,更別說在這連年戰亂的時代。
偏偏,在這大殿之上,竟然真的有一個人,拿出十萬石粟米,買了這個爵位,當時聽到嬴政親口冊封這個人的時候,滿朝皆驚。
而且這個人的身份,還很曖昧,他姓烏氏,這個姓氏源自烏氏國,為炎帝後裔,後來烏氏國被秦吞並,烏氏逃亡隴西與當地戎狄結合,就是後來的義渠國。
義渠這個名字,可以說在秦國算是禁忌了,從理性出發,秦國的崛起,與吞並義渠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但是反過來,秦國宣太后吞並義渠的過程,又有給秦王室戴綠帽子的嫌疑。
這麽多年,都沒人敢提起跟義渠相關的任何事情。
沒想到,嬴政在這個時候,親口敕封了一個很可能是義渠王室後裔,說不定跟嬴政還有血親的商人。
這不只是羞辱百姓氏族,連同秦國僅剩的幾脈王室,甚至他自己,都一同羞辱了。
不過不得不說,這樣一來,那些有意見想要n的貴族也不敢多廢話了,畢竟,嬴政生氣起來,連自己的羞辱。
面對這樣一個霸道的君主,所有人都只能選擇委屈。
這位用十萬粟米換了一個九階五大夫的商人,名叫烏氏倮,是一個在隴西義渠舊址經營牧場的大牧主,而且還是個女人。
烏氏倮雖然是一個女人,但是身高卻比身邊諸多男人都要高大,跟想象中的隴西戎人不同,烏氏倮除了身材高大之外,但是皮膚容貌卻十分清秀,還帶著一絲英氣,身上的朝袍因為是男款,所以襯得她更像是個清秀男子。
加上她被所有人排斥在角落,反而十分引人注目。
對於周圍人的鄙夷或者厭惡的目光,她視若無物,因為她眼中,只有百米開外王席高階上那個男人。
站在她這個位置,根本聽不清前面那些大夫公卿們在談論什麽,但是她並不在意。
“傳五大夫烏氏倮謁見!”這時一聲身側傳來的高呼讓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的烏氏倮嚇了一跳,同時發現了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落在了自己什麽,不禁臉色一白。
“五大夫,王上傳你。”身旁的衛尉出聲提醒道。
烏氏倮瞪大眼睛,滿臉不可思議,指了指自己“我?”
“沒錯,就是你。”身後傳來趙高低沉的嗓音。
烏氏倮呼吸一滯,轉身看著趙高,吞了吞口水不知所措。
趙高看著烏氏倮的表情,微微皺眉,低聲道“跟我來吧,注意不要妄動,衝撞了王上,誰也救不了你。”
烏氏倮本能的跟在趙高的身後,大腦一片空白,耳邊也似乎有風吹山谷的轟鳴聲,都不知道自己怎麽跟著趙高走到殿前跪下的。
“起來吧。”嬴政因為最近上火,嗓子些沙啞,聲音變得格外低沉,像是猛獸的低吼般。
烏氏倮跪伏在地上,因為腿軟站起來又栽倒了下去,引來後面一些輕不可聞的嘲笑聲,頓時更加難堪。
嬴政微微眯起眼,本來就冷冽的眸子變得更加暴躁,挑眉冷聲道“誰在笑?”
三個字,嚇得滿殿大臣全部跪下,口稱死罪。
“殿前喧鬧,寡人不治你死罪,自己遞交辭表。”嬴政煩躁的擺擺手,也沒有讓他們起身,盯著烏氏倮說道“寡人問你,知道塞人國嘛?”
烏氏倮根本不敢抬頭,將額頭抵著地板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不那麽顫抖“回稟王上,臣聽聞過塞人國之名, 但是不知道與王上說的是不是同一國。”
嬴政微微挑眉,目光掃向典客府的上卿孔艾“連一介商賈都知道的事情,我們的孔上卿,又不知道,燕趙路遠,寡人體諒,難道說隴西也太遠了?”
孔艾面如死灰,上一次東胡西進的事情還沒弄明白,現在又有匈奴攜塞人南下,這些該死的胡人真的是要活活逼死他啊!
在心中問候了這些異族蠻夷祖宗十代後,孔艾也沒想到任何一個能夠給自己開脫的方式,只能再施展一次苦肉計,一個又一個的響頭磕在地板上,磕頭破血流,嗡嗡作響,悲呼“臣罪該萬死。”
上一次他隻磕了幾下,額頭破出點血,就有左丞相和禦史大夫幫忙求情,但是這一次,他知道不可能了,因為這次性質完全不一樣了,畢竟所謂,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在嬴政這裡,根本就不能再二!
所以孔艾只希望,自己能夠磕死在這大殿上,留一個忠名,來保全自己族人不受牽連。
所以孔艾這次是抱著求死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