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沚戛軍,屠盡求全訂
人和人之間的差異,在於思考。
在已經形成了不可抗力的社會價值關系下,思考的強弱有時候決定了一個人社會地位,尤其是文化越閉塞,越封閉的社會環境中。
也就是所謂的原始。
越原始,思考的力量就越強大,最先學會思考的那批人,成為了奠定後面社會基礎的統治者,後學會思考的人,只能在這群統治者制定的規則下,成為執行者,而最後一批被剝奪了思考能力的人,就會成為被奴役者。
孤竹國的社會秩序是原始的,一切都是由王詡結合後世中外幾千年的人類文明發展史,最終選出來的一種暫時適合孤竹國的社會價值,這種價值,將會在孤竹國的領土上,無限蔓延傳承,直到,被另外一種新的社會價值取締。
而王詡想要塑造的價值觀中心,可以稱之為,讓所有人有儀式感的活著。
詩周頌我將:“儀式刑文王之典,日靖四方。”
皇太后答書:“將儀式於文考,以教孝於諸侯。”
歸田錄卷二:“不暇講求三王之制度,苟取一時世俗所用吉凶儀式,略整齊之,固不足為後世法矣。”
儀式是一種從禮法形成中,產生的一種形式。
或者說,儀式是一種統治者為了凝聚人群的集體行為,而造就一種形式。
但是儀式感,確實在這種集體行為中,只有個人才能感受到的一種感覺。
西方諺語常說,一萬個人眼中有一萬個哈姆雷特,這是對於個人審美需求的尊重,儀式感也是這樣的。
儀式的目的是構築一個想象共同體的過程,人們通過參與同一個活動,為一個目的而執行,從此在執行過程中尋找精神上的同伴,抵禦孤獨和恐懼。
只有達到了這樣一種想象共同體一群人才能夠形成一個集體。
華夏人為什麽會以華夏人自稱?
並不是因為他們出生在華夏這片土地上,而是華夏的祖先們用血汗儀式構成了這種想象共同體,在華夏這片寬廣的土地上,你不會認識所有的省份,城鎮,縣村,更不可能認識大多數的人華夏人,但是你依舊理所當然的認為自己是個華夏人。
這就是儀式的作用,因為它的存在,讓你認同華夏,從而來視線你與所有華夏人的認可和甄別。
當一個擁有儀式的文化,就會從弱小的個體,凝聚成無比強大的力量。
而儀式感,則是建立在集體儀式基礎中,尋找一種個人的認可。
這種認可是會上升到哲學的最高程度。
我是誰活著是為了什麽。
而且通常這種儀式感,很難被其他人了解和認可,又被稱之為,一個人的狂歡。
一個人做完一件事情,然後轉頭來告訴自己,這件事情的意義,這種自我審視的過程中,會讓人類空虛的精神得到一種滿足。
是一種人活著的真實感。
在王詡塑造的孤竹儀式中。
第一個覺醒儀式感的,就是屠檀。
因為屠檀是已經受到過大秦儀式熏陶的大秦人,在大秦儀式和孤竹儀式的衝突下,他覺醒了個人儀式感。
大秦儀式的霸道王權是建立在上古幾千年甚至金萬年的價值觀基礎上的,後來又與法家思想集合,像是一柄懸在所有人脖頸的鍘刀,讓大秦人夜不能寐,不管你是王侯將相,還是黔首黎民,身居何處,都會在午夜夢回中驚醒,因為恐懼死亡,而驚醒。
所以大秦人,從不期待朝陽,甚至希望太陽永遠不要升起來,寧可永遠沉浸在黑暗中。
因為大秦儀式,是逼著所有人,沒有選擇的活著。
但是孤竹儀式,是一種柔和的引導,像是父母的手,牽著嬰孩一步步長大,雖然孤竹的日子苦,早期用茹毛飲血形容並不過分,但是每個人都在期盼著太陽早點升起來,迎接新的一天。
兩種截然不同的儀式,讓屠檀心中的矛盾,他在為秦王執行任務的時候和在為王詡執行任務的時候,在下意識的比較中漸漸化作了儀式感。
屠檀知道自己可以為了秦王而死,是感謝秦王的恩遇,士為知己者死,這是義,但是他已經不再願意為了秦王而活了。
屠檀同樣願意為王詡而死,這是再塑之恩,心甘情願,但是不一樣的是,他也願意為孤竹而活,這是希望和人生。
在沒有得知荊軻身份之前,屠檀還在幻想著,自己為秦王盡忠後,在孤竹的生活。
他很喜歡碣石道的一處淺灣,想要以後再那裡建一座房子,與浪聲為伴,與海鳥為鄰,左依深山,右連朝歌,然後他準備娶一個老婆,一個不需要知書達理,只需要善解人意的女子,然後生一堆孩子,看著他們長大,為大帝所用,然後坐在碣石道的仙台頂,看著孤竹昌盛萬年。
他不想做屠睢,不想做以後可能會為秦王開疆辟土統領萬軍,名垂青史的國尉。
他隻想做王詡麾下一個跑腿的司士,足矣。
但是當發現自己相交近十年的好友荊軻,也是秦王衛尉後,所有的希冀都幻滅了,屠檀想起了王詡曾經在私宴上跟他說過的一句話。
夢想之所以高貴,那是因為求而不得的美麗。
屠檀從小鑽習法家典籍,對道家老黃之術向來嗤之以鼻,尤其是夢想,理想,大義這些東西,在他眼中都是上位者蒙蔽大眾的手段而已。
但是在孤竹國,屠檀卻願意相信這些曾經被自己鄙夷的東西。
美夢有多美,在現實面前就有多猙獰。
所以屠檀此去,真的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去完成他生命中,最閃耀的儀式感。
他從來沒從王詡口中說過,真的想要些什麽。
似乎人世間的一切,在王詡這種羨門人物眼中都無足輕重,以至於屠檀這麽長時間,都沒有在替王詡工作中獲得榮譽感。
作為一個有思想的工人,在面對自己喜愛的工作時,卻得不到榮譽感是很失落的一種事情。
但是這次北援大秦,屠檀是真切的聽到了王詡說過,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講塞人留在燕地,將塞人首領活捉。
這個任務對於孤竹國目前的軍事實力來說,並不難,尤其是有秦軍的配合。
但是單槍匹馬,數十萬兵戈之中活捉敵酋,這是屬於屠檀一個人的儀式感,一個告別孤竹,告別大帝的儀式感。
這種行為在外人眼中很莫名其妙,至少在秦軍很多將領眼中都有些莫名其妙,畢竟能夠體會這種個人儀式感的人,永遠都是少數。
荊軻可以理解,卻不認同。
在李左車眼中,屠檀的行為屬於個人英雄主義,而且是有目的性的。
而在道家王懷眼中,這是一種不智的,失了智的行為。
在李信眼中,這是一種值得尊敬的將軍素養。
而翟仇能夠體會到屠檀的這種儀式感,但是卻不能理解。
但是不管誰,都不希望屠檀在這場戰爭中死去。
因為這不只是大秦的損失,也是孤竹的損失,於情於理都不會讓屠檀有什麽意外。
所以在發現屠檀單槍匹馬殺入戰團,直指塞人敵酋丘翕侯的時候,東邊山林指揮著大秦精騎兵李信就已經重新制定了突擊路線,本來他要等匈奴的騎兵再往前一些再圍截,但是為了援助屠檀,不得不放棄包抄的機會。
因為屠檀衝的太猛了, 幾乎都已經衝進後方匈奴部隊的戰圈中了,就算他能力敵千軍,終究會被這數萬馬蹄踩成肉泥。
西面山林中埋伏的翟仇也調整了作戰方案,在屠檀殺出去的同時,就領著孤竹大軍緊跟其後。
犴鳶鐵騎為箭簇,沚戛軍為羽翼,王室軍為箭杆,破虜軍為箭尾,一支強悍無比的神箭,為屠檀護航。
就在屠檀被塞人親衛用自爆戰術擊飛後,犴鳶鐵騎的騎槍就化作一面鋼鐵護盾,將那些試圖將屠檀踩碎在馬蹄下的塞人騎兵盡數攪碎。
翟仇的長槍連續洞穿兩名塞人親衛的屍體,坐下駝鹿一躍而起踩在之前屠檀斬殺的半人高的屍體山堆前,持劍從鹿背上跳下,跪在身體泡在血泥中昏死的屠檀,掀開面甲探了探他的鼻息,緊繃從唇終於微微松懈半分。
起身高舉沚戛軍,赤紅著雙眼,咆哮聲和幾乎壓過了身旁兩側不足三尺,飛馳而過的孤竹大軍“沚戛軍,屠盡。”
然後吹響了沚戛軍特製的那支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