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陸遙和金德水一道走出校門,開進市區,進到一家名為“好生意”的賣場。
這家賣場地處繁華中心,緊鄰生水廣場,人流如織,顧客盈門。
金德水能在這裡弄到一家鋪面做金石,花的錢肯定不會少。
他的店叫做“大運金店”,位於三樓。
兩人順著自動扶梯蜿蜒向上,很快就看到了。
大門落鎖,陰暗蕭瑟,和兩側鋪子生意興隆相比,這家金店是如此的顯眼,真叫人想不注意都難。
金德水掏出鑰匙,除鎖推門,陸遙隻覺一股霉味兒和著灰撲面而來,下意識就閉上眼睛。
黑暗中,耳邊似是有人呢喃。
“我好餓,好餓啊……”
那聲音細細的,忽遠忽近,在人聲喧嘩中並不彰顯,卻又實實在在,陸遙聽得清清楚楚。
他嚇得汗毛乍起!
“小陸師傅,請進,這就是我那快關門的店。”
金德水小心翼翼陪著笑臉。
他現在就像個抓著稻草的溺水者。
金店凝聚了他一生的心血,偏從開業起就不順遂,後來重金請了老陸堪輿布局,非但不見好轉,反而越來越糟。
他已經無計可施,幾次向老陸求告,求著求著,老陸居然失聯了,這才找的小陸。
誰知道陸遙也是高人。
金德水心裡重又燃起希望的火苗,又在期盼之余,隱隱有些擔憂。
這小陸師傅從賣相上比老陸師傅差了不止一籌,手上連個羅盤也沒有,不會又是個騙子吧?
陸遙面色蒼白。
開什麽玩笑,請進?這店裡有人在喊餓呢!
不會有什麽陰謀吧?
陸遙看著金德水含笑的臉,如此謙卑,一點兒不像個債主,反而像個狗腿。
沒來由的,他就想起那個“為虎作倀”的典故。
“店裡面有人?”
“沒人啊,這店關張7天了,裡面都是灰,誰待的住呦。”金德水唉聲歎氣。
“你確定?”陸遙狐疑地問。
“這有什麽不確定的……”
難道是自己聽錯了?
陸遙正嘀咕,耳邊突然又有聲音傳來。
“我好餓,好餓啊……”
嚇得他,蹬蹬蹬連退幾步,雙手扶住欄杆,差點從天井栽下去。
“小陸師傅怎麽不進來?”
金德水似無所覺,走進去打開店裡的燈。日光燈白光照耀,在他的臉上拉出濃重的陰影,像一隻貨真價實的倀鬼。
“哈哈哈。”陸遙提著膽子裝模做樣,“那什麽,金老板,金總,我年紀還小,身上也沒幾兩肉。就說這陸家秘術千八百式,一半都沒學通,實在不敢娛己誤人。我看這堪輿的事,要不然就算了吧……”
“怎麽突然……”
陸遙咳嗽兩聲:“陸家家訓……”
“這麽說,小陸師傅是打算還錢?”
1500萬!
陸遙的臉色更白,仿佛看到他爹站在萬丈深坑的洞頂,提著鏟子,哼著小曲兒填土。
“陸家家訓,憂人之憂,喜人之喜,遇事不諉,遇難不退!”
“所以?”
“所以你家的事兒,我管定了!”陸遙正氣凌然,大步邁入店門。
才一進門,那跗骨一樣的呢喃聲又出現了。
“我好餓,好餓啊……”
小陸師傅悲憤難當,哪還感覺得到怕?
“鬼叫什麽!餓的話,
叫美團啊!”他赤著雙眼大吼一聲,呢喃聲立止。 終於可以安安靜靜做堪輿了。
在金德水的疑惑的目光下,陸遙抬起手,突然愣住。
堪輿?
堪輿要怎麽做?
要怎麽做,才會讓一個外行光是看,就覺得我很內行?
話說我爹的大神是怎麽跳的來著?
他苦思冥想,突然間福至心靈,一手畫圈,並指回轉點在眉心,另一手微曲,放在胸前,團作蘭花默默演算。
金德水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陸遙進門就發癲,發完癲又發愣。
他還擔心這小陸師傅是個不學無術的人。
可看這動作,分明和老陸師傅的起手式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老陸師傅在右手抱了羅盤,而小陸師傅連羅盤都沒用,直接掐算。
難道做兒子的,技術比當爹的更好?
陸遙的嘴巴開開合合,似是自語,又似交代。
“有說大道朝天,晦澀難解。你這店的擺布有高人指點,本是極好,奈何天衍九九也逃不過遁去的一。正所謂盈滿則溢,世上萬物皆不得圓滿,偏你這卻圓滿了。”
“您是說,老陸師傅的設計不是不好,而是太好,隻是我無福消受?”
陸遙擺了擺手:“我爹為人古道,看你虔誠,隻想為你多做一些,卻是把這事兒給算岔了。”
“難道真是我誤會老陸師傅了?”不知不覺,金德水的話裡多了尊敬。
別看陸遙說話顛三倒四,陰陽怪氣,其實那都是帶了技巧的。
金德水明當當虧本了,他爹必須承擔責任,可這責任怎麽承擔?
錯就是錯確實爺們,可爺們還不起1500萬。所以他爹不能有錯,隻能是好心辦壞事,而且這壞事還不能全是他爹辦的,大的過錯得在金德水自己身上,更重要的是,所有這一切,都得金德水自己悟出來,才顯得真實。
以這個原則為基準,陸遙繼續忽悠。
“這事想來與你無關,也與我爹無關,實在是禍福相依,你的劫數當是應了別的福緣。仔細想想,這些天,你是不是發生過什麽好事兒?”
“沒有啊……”
“再想想!”陸遙猛地拔高音量,舌璨金雷,平地一聲霹靂炸響,“不只是你,還有你的家人,你的親眷!”
金德水渾身一哆嗦,忽然間茅塞頓開:“我那個老父親!他原本被查出肝癌,前兩天剛做最後一次檢查,醫生卻告訴他,腫瘤是良性的!”
“這就對了!”陸遙皺起眉頭,閉起眼,雙手掐算不停,神色更加陰沉,“這件事你必然沒跟我爹說,要不然也不會遭此禍事!你可知,人這一生福壽有數,互有關聯,你家發生這樣的大事,他必然會為你調整風水,如何還能是福滿之局!”
金德水聽了,大驚失色:“福滿之局?”
陸遙沉痛地點點頭,隨便指了一個方位,說:“譬如這櫃台……”
他的眼睛緩緩睜開,第一次認真看大運金店的布設。
沒辦法,雖然他不懂,但要做到言之有物,總得照著擺設來說。
隻是不看不知道,一看……
他的眼前是長排的櫃台,齊腰高,四壁玻璃,內嵌射燈。
因為數天沒人打掃,玻璃上蓋了薄薄的灰,霧蒙蒙看不太清。
這不是關鍵,關鍵是好好的金店,櫃台不按照常見的回字形擺設,卻是擺成折型,彎彎扭扭留出中間通道,迷宮一樣,連接著兩道大門。
顧客一旦進來,但凡不想走回頭路,就必須把整個店都逛完,才出得去。
就像是景區裡常見的黑店。
“我……這是哪個二愣子擺出來的陣勢!”
“您剛才不是說……”
陸遙驚醒,這孽,除了是他爹造下的,還有誰?
他趕忙換上一副悲痛表情,失聲大喊:“爹啊!爺爺早就警告過你,留客陣有傷天道,不可擺弄,你當真為了金老板,連自己的陰德都不顧了嗎!”
他猛地轉過身,雙眼緊緊盯著金德水,目露恨意!
偌大一個壯漢,居然被這目光瞪得後退。
“小陸師傅,您這是……”
“原來是因為你!國科院考古隊突然找上我爹,深入那十萬大山分金定穴,我爹推脫不得,連夜隨隊出走,至今音訊全無,原來都是因為你!”
“老陸師傅他……”金德水哽咽了。
他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情之所至,要說不感動,全是騙人的。
陸遙看他眼圈泛紅,立刻見好就收,把這一篇揭過去再說。
“好了,生死有命,往事不提,等下記得叫人把櫃台擺正,破了陣勢,你這滿溢之局就算解了,以後自然生意興隆。”
金德水求之不得,把頭點得飛快,果然不再提這尷尬的留客陣。
陸遙對這樣的效果很是滿意,回想一遍,覺得沒有紕漏,就準備提個話頭,把那張要命的合同要回來。
隻是還沒等他說話,金德水卻提出了第二個要求。
“小陸師傅,還有怪事……”
他的情緒轉變只在轉眼,就像陸遙之前變臉一樣。
那表情很怪,有種淡淡的懼怕,還有迷惑,連說話聲音都刻意壓下來。
“怪事……怪事在哪兒?”
“請小陸師傅往前,拐4個彎,看那櫃台裡的鎮店貔貅,就什麽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