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牙,咧嘴。
一隻腳蹬在車身,兩隻手扒在窗洞。
用力!
再用力!
前門大開。
陸遙撥開軟趴趴的前安全氣囊,哼哧哼哧給黃偉解開安全帶,拖出車外。
這個在他老婆的夢裡基本沒有存在感的男人傷得不重,氣囊彈開的時間雖然只有1秒,卻恰到好處地讓他雙腳離開踏板,避免了和車頭一起被擠扁的厄運。
腦袋上的洞是磕出來的,看起來嚇人,放在這種級別的車禍當中,不值一提。
至於昏迷不醒,或是因為太過強烈的衝擊,或是更單純地,春妮覺得他不該醒過來。
這麽說起來,黃偉究竟算是幸運還是不幸?
胡思亂想當中,陸遙拖著他,一直拖進雨裡。
畢竟集裝箱就斜在腦袋頂,一刻不停傳出砰砰砰的聲音,誰也不知道小小的雨燕到底可以撐住多久。
放下黃偉,陸遙又衝回雨燕邊上。
接下來是後排。
這裡更麻煩,車體變形,車門擠壓,想要徒手打開,基本沒有可能。
撓著頭皮轉了兩圈,他突然想起來,帕薩瑟裡有一根撬棍!
“堅持住,我去拿工具!”陸遙對著車裡喊。
“囡囡別怕,叔叔去拿工具,叔叔馬上就回來了。”春妮努力笑著。
小鬼頭一點反應也沒有,只是瞪大一對紅眼,怔怔地盯著這位偉大的母親。
這樣的場面……
陸遙有些分不清自己是想哭還是想笑,反正眼睛發酸,喉嚨發癢,很難受。
哭哭不出,笑又不合時宜,他逼著自己忙活起來,重新翻越集裝箱,跑回帕薩特,把撬棍從車裡抽出來。
好好一輛車為什麽準備撬棍?還很不科學地飛起來,差點把自己扎穿。
陸遙突然愣住。
這裡不是真實世界。
這麽小的細節和剛剛發生的事故毫無關聯。
要知道春妮連那個飛出去的司機都不願去想象。
難道……這是她給自己準備的活路?
她始終都在期盼有人能夠救她?
不斷地輪回在這段夢裡,其實她每時每刻都在希望,有個像陸遙這樣的路人能出現吧?
不斷地希望,失望,她甚至想象不出一個能夠救她的人。
這樣明明比單純的絕望更讓人崩潰!
可她還是把工具都準備好了!
想明白這些,陸遙感到心裡一陣陣抽痛。
要幫忙!
他握緊了撬棍,發力衝回集裝箱。
一定要把他們救出來!
哪怕這只是一個夢!
“啊!”
陸遙從車頂一躍而下,連緩衝也不做,撲通跪倒。
膝蓋像撕裂一樣疼,他爬了兩步,終於攢夠力氣站起來,繼續跑。
回到雨燕邊上,陸遙揚臂,對準車門的縫隙,用力一撬!
車門發著讓人倒牙的聲響,撐開了縫。
“就要成功了!”
陸遙興奮地大喊,換了一處再撬。
嘭!
車門彈開,砸在他身上,把他砸飛出去。
胸口疼得叫人心顫,但和心尖的疼比起來,什麽都算不上。
陸遙翻滾著爬起身子,鑽進車廂。
這次他不打算任由小鬼任性了!
“我要救你媽媽,得先把你抱下去,乖一點,別鬧!”
小鬼毫無反應,陸遙權當她是答應了。
環臂抱起小鬼放到車邊,
她果然沒有像之前那樣反抗。 陸遙松了口氣,鑽回車廂,坐上小鬼那個位置,抬起腳,發力蹬!
前排座的齒輪發出旮旯旮旯的響動,微微移開一點,春妮終於掉下來,摔在陸遙身上。
成功了……
陸遙長舒了一口氣。
吱哢哢哢哢哢!
或許是陸遙的動靜太大,破壞了車與車之間脆弱的力平衡,那該死的集裝箱居然在這個時候動了!
雨燕的車身根本抵擋不住這強力的擠壓,集裝箱壓下來,壓下來!
“我去!”
陸遙拽住春妮滾下車,抗到肩上,空出胳膊夾住躺在一邊的小鬼頭,連滾帶爬,死命地跑,堪堪在集裝箱徹底倒下以前跑進雨幕!
轟!
大雨傾盆,照著頭臉澆下來,溫柔得……叫人想哭。
救護車的聲音忽遠忽近,在雨中格外清晰。
救他們的人已經出現了,他們也被救出來了。
春妮絕不會任由救護車遲到,以至於錯過這個來之不易的大團圓結局的機會。
這一點陸遙深信不疑。
不過,是不是少了誰?
陸遙把肩上抗的和胳膊夾著的輕輕放下,和那個從頭昏迷到尾的爸爸放到一起,開始數人頭。
小鬼頭的媽媽,小鬼頭的爸爸,小鬼頭,一家三口,剛剛好。
集裝箱司機一直沒動靜,估計和帕薩特司機一樣,是被人為地刪了戲份。
這麽算,好像人是齊的……
砰砰砰!
集裝箱那兒還在摔東西,大雨喧嘩,隱隱約約聽不太清。
總覺得哪裡不大對……
陸遙歪著腦袋使勁兒想。
蔣小娟!
這場戲,自家助理從頭到尾都沒出過場!
陸遙用詭異的眼神望向那永遠都在砰砰響的集裝箱。
相比那兩輛徹底變形的小車, 集裝箱的結構幾乎沒有受損,所以開啟也不費力。
拉動鎖閘,打開箱門。
陸遙好奇張望。
蔣二姑娘眼淚鼻涕糊了一臉,砰砰砰敲打箱壁,一邊敲,一邊哭。
“小娟?”陸遙小小叫了一聲。
蔣小娟這才發現箱門被打開了,飛奔著撲到陸遙懷裡,哇地大哭。
“老板,你終於來救我了!裡面又黑,又冷,除了臭兮兮的魚,誰也不肯理我,就像小時候一樣!我好怕,爸爸媽媽,爺爺奶奶,我想他們了!哇!”
救護車終於來了。
大雨適時停了下來,雲開雨霽,太陽從雲後鑽出來,在天邊掛上彩虹。
青山片片,白雲點點,煦日照暖,虹橋高懸,叫人如同身處在童話裡。
風是柔的。
陸遙和蔣小娟並肩站在集裝箱頂,看著小鬼頭一家三口被戴上呼吸機,抬上救護車。
沒有人搭理他們。
現場除了忙碌的醫護人員,就只有劫後余生的一家三口。
陸遙分明看到,春妮纏滿繃帶的臉上帶著心滿意足的笑,還衝著他的方向,眨了眨眼。
“老板,這次的任務算是完成了吧?”
“嗯哼!”
“剛才那件事能不能當做沒發生過?”
“嗯哼!”
“您怎麽還不施法把我們送出去?”
“嗯哼!”
“別嗯哼了,我認真的啊!我們怎麽回去?”
陸遙低下高昂的頭,兩眼濕漉漉的,看起來似是要哭:“該出去時,我們自然出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