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麥俊玉從一家牛肉面館出來，嘴裡叼著一支牙簽，不時低頭剔著牙縫裡的肉絲，離開這家面館沒多遠，他就習慣性摸出懷裡的煙盒。

　但煙盒打開，裡面卻沒煙了。

　“草！”

　不爽地低罵一聲，他看了看街邊的店面，看見一家小商店，當即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一邊掏錢一邊對櫃台裡的男人說:“老板，給我拿包煙，中華！”

　“硬盒軟盒?”

　“硬盒！”

　“好，給！50！”

　“嗯，好！”

　麥俊玉掏出一遝鈔票，抽出一張50的，正要付錢的時候，遞出去的手忽然頓了頓，他眼神微微變了變，“老板，還是換一包普皖吧！不要中華了。”

　說著，將手裡那張50的放在櫃台上，櫃台裡的中年男人看了看他另一隻手裡的一遝大鈔，笑著勸:“別呀，小夥子，你又不是沒錢，你手裡還有那麽多呢，再說了，我中華都給你拿出來了，要不就中華吧?”

　麥俊玉看了眼櫃台上的中華，擠出點笑容搖頭，“算了，忽然想抽點味道重一點的，中華味道太輕，最近抽厭了，還是給我拿普皖吧！”

　“中華抽厭了?”

　櫃台裡的中年男人神色古怪地看了看麥俊玉，他知道年輕人愛裝逼，但敢這麽裝的，他還是第一次見。

　但麥俊玉手裡那一遝大鈔，卻又令他將信將疑。

　難道真是中華抽厭了?

　中年男人扯了扯嘴角，伸手又拿了包普皖扔出來，順手拿了麥俊玉剛才給的50塊，找零。

　“行，那就普皖吧！”

　中年男人沒再多說。

　拆開煙盒，點了一支，接過零錢，麥俊玉沿街繼續往前走，一連穿過數條街道，他來到一片城中村區域。

　相比四周光鮮的街道、時尚的高樓大廈，這片城中村的房屋、街道要遜色許多，街道逼仄，電線杆東一根、西一根，電線、網線、電話線等各種線，蛛網似的到處亂拉，街面上也是塑料袋亂飛、汙水橫流，麥俊玉剛轉進一條小街，路邊就突然飛起幾十隻蒼蠅，與古詩中的“驚起一灘鷗鷺”有異曲同工之效。

　麥俊玉眼前都沒眨一下，輕車熟路地在一條條小街小巷中穿過。

　經過一家小超市的時候，他腳步遲疑了下，然後拐進這家小超市，買了一堆東西。

　瓜子、蜜餞、麥乳精、蜂蜜、腦白金、包裝好的小面以及一箱牛奶。

　掏錢付帳的時候，他問收錢的老板娘，“你這裡有柿子餅嗎?”

　老板娘和善地看他一眼，笑答:“有啊，買給老人吃的吧?我給你拿，你要幾袋?”

　說著，老板娘轉身在旁邊的貨架上拿了一小袋。

　麥俊玉接到手裡，想了想又說:“再給我拿一袋吧！我奶奶最愛吃這個了。”

　老板娘呵呵一笑，“好，哪，再給你一袋！”

　又給他拿了一袋，結帳找零的時候，老板娘笑呵呵地誇讚:“小夥子挺有孝心呀，你奶奶有你這麽個孫子，真的是好福氣！”

　麥俊玉勉強笑了笑，接過零錢，帶著剛才買的一堆東西出了這小超市，繼續往前走。

　又七八分鍾後，麥俊玉來到一座小院門口。

　小院中，三間紅磚瓦房，碎磚頭砌的院牆只有半人高，院門是破木板釘做的，一個小院子不大，東北角靠近主臥窗戶旁邊的角落，種著幾株葡萄，上方用舊竹竿搭了個簡易的葡萄藤架。

　葡萄藤架旁邊還有碎磚壘起的一個小雞圈，裡面有一隻老母雞帶著一群小雞仔在陽光下撒歡。

　小雞仔總是跌跌撞撞地往老母雞的腿邊擠，老母雞兩隻翅膀半張著，一邊咕咕叫著往前走，一邊不時拿腳踢開鑽到它肚子下面的小雞仔。

　而被踢開的小雞仔，嘰嘰喳喳地叫著，狼狽地翻身爬起來，又嘰嘰喳喳地往老母雞腿邊衝去。

　一名發絲銀白的老太太端著一小盆切碎的菜葉子走過來，笑呵呵地往雞圈裡灑，動作不快，但雞圈裡的小雞仔卻搶成一團，老母雞不時咕咕叫著，拿腳踢開幾隻爭搶得最厲害的小雞仔，它自己卻沒怎麽吃地上的菜葉。

　老太太身材瘦小，大概只有一米四幾，形銷骨立，穿著一身老式的黑布衣褲，腰間系著藍花圍裙，胳膊上套著兩條護袖。

　衣著雖然簡樸，但全身上下卻收拾得乾乾淨淨。

　麥俊玉站在院門外看著看著，眼眶慢慢就紅了，大顆大顆的淚水忽然奪眶而出，瞬間模糊了他的雙眼。

　“奶奶！”

　他淚流滿面地輕喊一聲，雞圈旁，笑呵呵抓了一把碎菜葉正要灑進雞圈的老太太動作一僵，微微側耳，似乎不確定自己剛才是不是聽錯了。

　“奶奶！！”

　麥俊玉加大聲音又喊了聲，同時大步往院門走去。

　這次，雞圈旁的老太太終於回過頭來，伸頭眯眼打量麥俊玉，她的眼睛好像不大好，兩眼有些渾濁。

　當麥俊玉大步進了院中，快步向她走去的時候，老太太終於認出他是誰。

　“是我的小俊玉嗎?是奶奶的小俊玉回來了嗎?俊玉呀！你這麽長時間死哪裡去了?奶奶到處找、到處跟人打聽，都找不到你，奶奶以為你死在外面了呢……”

　老太太顫巍巍地將手上盛碎菜葉的小盆放在雞圈牆頭，嘴唇因為激動，微微哆嗦著，一邊顫巍巍地向麥俊玉走來，一邊用滿是心疼的語氣罵著麥俊玉。

　“奶奶！！”

　麥俊玉趕緊放下手上的東西，加快腳步過去扶住老太太，他應該是怕老太太走得快了摔倒。

　就在這時，院牆外，一對母女有說有笑地經過，母親是個是四十來歲的婦人，女兒是個和麥俊玉年齡差不多大的姑娘。

　院裡，麥俊玉正在跟老太太說:“奶奶，你看！這些都是我買回來孝敬您的……”

　老太太抬手打了下他的手背， 心疼地責備:“你又亂花錢！奶奶還能活幾天?奶奶都是要死的人了，你還在奶奶身上花錢，這不是糟踐錢嗎?”

　院外，正好經過的母女倆看見院裡的麥俊玉，都很驚訝。

　看了看麥俊玉，又看了看麥俊玉腳邊的一堆禮物，婦人驚訝道:“小麥回來了呀?喲，還給你奶奶買這麽多東西?這不逢年不過節的……”

　話音未落，挽著她手臂的姑娘呵呵輕笑，道:“媽，你這就說錯了，誰說今天不是節日?4.1愚人節呀！嘻嘻。”

　院裡，老太太疑惑抬頭看向麥俊玉，“小俊玉，什麽魚什麽節?奶奶怎麽不知道?”

　麥俊玉怔了怔，呐呐著答不上來。

　他也是這時候才想起來今天是愚人節。

　他生平第一次買這麽多禮物孝敬奶奶，卻是在愚人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