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若雪接口道:“是啊，是啊，師伯，我還看到，那陰極老怪當時遞給趙高兩個藥瓶，想來都是害人的毒藥呢。”

　　顏碩看了她一眼，說道:“你們的意思是扶蘇被趙高下毒了?”

　　紫陽說道:“如果是陰極老怪出手，那可就麻煩了。陰極老怪出自醫門，熟悉各種有毒藥物。而且，其所配製的毒藥無色無味，可猛烈如火，一中即死;亦可緩積慢累，幾個月，甚至幾年後才突然暴發。

　　這與你們墨家的毒攻不一樣，墨家的毒是作為武器一般來用，基本上是烈性毒藥，馬上就反應，但卻是光明正大的用。只為了阻止敵人，達到非攻的目的，甚至為了讓敵人看到毒煙，毒霧，還把毒藥染上色，是光明正大的毒。

　　而陰極老怪研製的毒，是專門用來陰人的，不僅毒性千奇百怪，下毒的手法也不同，越是隱蔽越好，教人防不勝防。而且他還研製了一種控魂丹，讓人服用之後必須聽他的話，這就太過份，超出醫者的底線了。

　　不過自三十多年前，林陽的師傅在秦楚大戰中吃了陰極老怪的虧後，也學壞了，配製起無色無味的毒藥了，唉……”

　　顏碩笑道:“魔高一尺，然後道高一仗嘛，墨家毒攻被壞人逼著提升也是一件好事不是麽?按你剛才所說，我是不是可以這樣認為:墨家的毒是明刀明槍，陰極老怪的毒是暗器?”

　　“暗器?差不多吧。”紫陽道人說道。

　　顏碩笑道:“我倒是覺得，刀劍也好，毒藥也罷，殺該殺的人，殺敵人那就無所謂什麽手法了。”

　　紫陽搖頭道:“你不知道，專研一門技藝，會讓人不知不覺沉入其中。藝正則人正，若藝就是走陰邪路子的，人也會漸漸變得陰邪。

　　比如陰極老怪，原本是堂堂正正的醫門弟子，只因一頭鑽進毒藥裡面，人也漸漸變得陰毒無比，最後被醫門逐出。所以，如果陰極老怪出手，你們最好小心些。”

　　“我們也只是猜測，畢竟，那個時候扶蘇公子已經北上了。”鍾離若冰分析道:“但也不排除趙高隨後派人將毒藥送往北地邊關，悄悄放到扶蘇公子的食物之中。”

　　顏碩想了想說道:“水土不服這種事倒也不是沒有。只是……這扶蘇公子哪怕是真的病了，也病得不是時候。你們想想，以前他就在上郡邊關裡呆過，什麽事都沒有。

　　而這次，秦始皇有點懲罰他的味道，他就生病了，若非人為的話，扶蘇這運氣也太差了點啊，會更加惹秦始皇不高興的。

　　這其中的壞處，我想扶蘇公子不可能不明白，所以，我想他是真病了，不會是裝的。”

　　鍾離若雪見顏碩皺著眉頭，卻是笑道:“這些事與我們何乾，說不定趙高拿了毒藥不是送到邊關給扶蘇，而是在秦王宮裡毒其他人呢。

　　不管他們了，秦王宮裡的人有幾個是好的，全毒死了才好，要是趙高直接把始皇帝毒死了更好，來我們喝酒！”

　　顏碩心頭一動:“你說什麽?”

　　“我說……我們喝酒啊。”鍾離若雪回答。

　　“不是，前面那句。”

　　鍾離若雪不解道:“我……我說要是趙高直接把始皇帝毒死了更好，怎麽了?”

　　顏碩一下子站了起來，來回走動，他是知道的，秦始皇才四十多歲就死了，而且死得很突然。

　　那麽精明的一代帝王，不立太子也就罷了，甚至來不及立遺詔，這似乎不是病亡的，難道真的是趙高暗中施了手腳?

　　顏碩越想越是覺得有可能，

要真是這樣的話，有些事更需提前準備了。項羽提前暴露，雖然說逃了，但也已經與原本的歷史發生了改變。　　鍾離姐妹又看到擅長施毒藥的人和趙高接觸，這種種跡象表明，秦朝，只怕已經是暗潮湧動，隨時可能風雲變幻了。

　　想了一會，顏碩轉向鍾離若冰:“還有其他什麽情況嗎?”

　　鍾離若冰想了想說道:“還有……那就是趙高前幾天突然到李斯家裡拜訪。我和妹妹跟了過去，但沒等我們潛到層頂，趙高就已經從屋裡出來了。

　　雖然我們沒能聽到他們談些什麽，但從趙高大搖大擺地走路姿勢，還有李斯面色蒼白的樣子來看。似乎是趙高佔了大便宜，李斯吃了大虧了。”

　　“哦，趙高的權勢已經高到可以欺壓李斯了麽?”顏碩邊思考邊問:“秦始皇呢?他有什麽反常的嗎?”

　　“沒有吧……”鍾離若冰想了一會才說:“要說有反常，那就是始皇帝自三個多月前開始，每三天才開一次朝會，而且，朝會時間都不長。這算不算反常?”

　　“算！”顏碩肯定道:“秦始皇是非常勤奮的，我聽說他出巡期間，每天都還要批閱大量奏簡。‘衡石量書，日夜有呈’怎麽可能突然之間改成三天一次朝會?或許他的身體已經出現問題了，還有其它的嗎?”

　　“還有廷尉府的校尉閻樂。”妹妹鍾離若雪說道:“閻樂本是趙高的女婿，不久前突然被提拔為鹹陽令了。”

　　“這個我知道。”顏碩說道:“來這裡之前，我聽說過。”

　　鍾離若雪說道:“可是你不知道，按大秦製，鹹陽令雖只是一縣之令，卻是執掌王城兵權的，該由軍中將領中選取。

　　就算閻樂能力極強，那他任了鹹陽令，就該交出廷尉府了吧?可是他並沒有，似乎始皇帝忘了這事一般。

　　現在閻樂是外執鹹陽守衛兵軍大權，內掌可自由進出秦王宮的廷尉府的指揮權，說白了，這秦王宮對他來說，已經毫無防衛力量可言了，這也太不正常了。”

　　顏碩聽完，半晌才說道:“從這些來看，確實不正常。要是這種事都能忘了，還是那個能統一六國，雄才大略的秦始皇麽，這不等於把自家大門，堂屋門都全打開了，讓賊隨便進出了麽?”

　　紫陽道人此時已經快喝完一瓶45度的白酒，有些醉眼朦朧了:“門打開了都還不算什麽，只要有人守著，也沒什麽事。

　　只是我聽說始皇帝不久前還因修建酈山大墓工地勞役不足之事斥責內輔大臣蒙毅征派勞役不力。

　　蒙毅是確實沒有辦法再征招更多勞役了，但始皇帝不依，甚至罵他無能。蒙毅因此稱病在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直接撒手不管朝事了。

　　唉！這蒙氏家族，三代仕於秦。如今兄長蒙恬為武將護佑邊關;弟弟蒙毅為文臣，內輔朝堂。

　　兄弟兩一文一武，為大秦統一六國也是立了汗馬功勞的，相當於秦國的兩位看門人了。如果這兩人都心灰意冷了，那秦國可就連看門的人都沒有了。”

　　顏碩搖了搖頭問道:“有沒有一種藥，服用後能令人，變得暴躁無常，散失理智?”

　　紫陽點頭說道:“有！升陽消魂散，用三腳血菇為主藥，可投於湯水之中，亦可混入燈火之中燒燃，長期吸入後，能令人暴躁易怒，散失理智。

　　但此煙點燃後腥臭難聞，蚊蟲皆避，不可能被人長期吸入的。聽說南蠻之地有蠻夷取之，調以安神之香壓製其毒性，製成熏香以避蚊蟲，但那味道也難聞之極。”

　　“如果……我是說如果每天一點點，少量點燃，讓人吸入呢?”顏碩問道。

　　紫陽想了想說道:“人體是個內含陰陽的周天環境，自成一世界。陰盛則陽起壓之，陽盛則陰發抑之，令人隨時保持陰陽平衡，始終趨於健康。

　　比如今天我們吃的烤肉，烤肉性熱，易發，易走。但健壯者，吃上十幾片烤肉，並無大礙，因為人體遇熱自會滋生陰涼寒濕，以中和體內炎熱。吾輩施藥治病亦是據此理而為之。

　　熱盛為陽，為動，為上。比如你這酒，性屬陽，屬熱，其性上易動，上竄。喝下去後，心跳會加快，脈像為變快。

　　寒盛為陰，為靜，比如冰水。夏天熱得受不了，人就喜食冰涼之物。冰涼之物屬陰，喝下去後，心跳會減弱，減慢。所以，喝酒多的人，如果喝一些性涼的水，或是帶涼性下行的藥，會很快清醒就是這個理。

　　鍾離若雪笑道:“是啊，如果直接一盆冷水當頭淋下，馬上就醒了大半呢。”

　　紫陽道人瞪了她一眼，繼續道:“所以，醫門把脈，最主要的就只是判知病人所得病症的陰陽。然後陽則陰之，陰則陽之，取其中。

　　病是陽症的，藥就要用寒涼的;病是陰症，則藥用溫熱的。同樣是調補氣血的藥，還要分為溫補和涼補，就是這個道理了。

　　一但陰陽調和，人體內陰陽平衡了，就算體內聚集了千萬毒素，也是中和平穩，不會有事的。”

　　顏碩接觸過一些中醫，因為他爺爺就是村裡的老中醫。但卻是知道得不多，以前也總以為中醫號脈多神秘。現在聽紫陽真人這麽一說，原來沒那麽多神秘。主要就是要診別病人的症是陰，是陽。

　　如此就簡單了，摸上去脈跳得快的就是陽脈，摸上去脈慢的就是陰脈，哪有那麽多複雜的。中醫就是後來被人為弄複雜了，最先的中醫真的應該是沒那麽多彎彎繞的。

　　紫陽道人囉囉嗦嗦說了一大推，顏碩有所收獲，但這並不是他想要的，於是問道:“我是問你每天及入一點，會不會有事，你說這麽一大推，我也聽不懂啊。”

　　紫陽道人又給自己倒了一罇酒， 一口喝光了:“我也是在認真回答你的問題啊，最後的結論就是，若只是每天少量吸入，令人聞之不覺那麽輕的藥量，哪怕是毒藥，憑借人體自我陰陽調衡的能力，就能消弭一定量的毒素，是起不了多少作用的。

　　比如人耕田種地，挖鋤頭，原本人的手剛開始是受不了鋤頭把的磨損的，會非常痛。

　　但是每天挖一點，不要一次把手弄斷了。時間一久，手心上就會起一層繭子，就不會痛了。這也是人體自然生出的抗應外力的能力。”

　　“也就是說，少量的吸入是不起作用的了?”顏碩再問。

　　紫陽將酒罇放下，仰頭看天，沉吟了一會才說道:“理論上是這樣的，但也有例外。比如說，吸入毒素時，滲雜上藍葉海棠。

　　這藍葉海棠產於極北冰雪之地，葉呈冰藍之色，本身無毒，但其藥性極陰極惰，能抑製人體本能會生出的抗應外毒之力，也就是讓人體內的抗應外力的作用給壓製住了，不會發現有毒素入侵。

　　使得人體自然抗應外毒的能力不起作用，沒有能夠及時清理入侵的毒素，一旦這些毒素進入人體達到一定量，突然暴發，那就沒有辦法了。

　　但是這藍葉海棠不僅稀少，而且藥量極難控制，多一分則人馬上變得嗜睡，甚至癡呆。少一份則不能隱藏毒藥之性，非常不好控制，恰巧的是，陰極老怪就擅長使用藍葉海棠。”

　　顏碩不太懂中醫，也聽不太懂紫陽道人這藥性之論，但有一點，他似乎明白了，趙高可能給秦始皇使用了慢性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