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蘇讓說道:“主人從城裡來，又跑去給那些百姓看病，忙了這大半天，肯定也餓了，我讓龐家姐妹先弄點吃的。”

　　顏碩聽蘇讓這麽一說，還真有點餓了:“也行，隨便吃點就好。說起那些百姓，明天你回城運種子的時候，順便把酈叔帶過來。

　　百姓們拖家帶口，在那半坡上住著，除了瘧疾，只怕還會有其他的病。這段時間就讓酈叔盯在這裡，給他們看看病。”

　　“好的，酈叔可是墨家的醫者，醫術比城裡醫館裡的醫者都要高許多吧，有他來這裡幫百姓治病，那是最好不過了。”蘇讓說道:“和龐家姐妹一樣，主人派的人，都是專精其術，考慮周詳啊，呵呵。”

　　顏碩笑道:“術業有專攻嘛，酈叔善醫，龐家姐妹精廚藝，肯定要用對地方的，說到這個，龐氏姐妹她們在這還好吧?”

　　“非常好。”蘇讓笑著說道:“她們的手藝和面館裡差不多，都是綠衣姑娘教的嘛。農莊裡的人這段時間吃了咱們食堂裡的飯食，都說已經把嘴養叼了，再吃別的都沒什麽滋味了呢。”

　　“那就好，我剛進莊時看到幾個在地邊整地的百姓，臉色已經沒有剛來時那樣的菜黃色了。”顏碩說道:“看得出，他們對這裡還是很滿意的。

　　“他們對莊裡確實還是滿意的，眼下他們麻煩的就是征役的問題。”蘇讓說道:“有些人可能乾不了，得回去頂征役了，莊裡人手可能會減少大半。”

　　顏碩聽了問道:“我剛進莊的時候，你好象說起過，有人問我們收不收莊奴?”

　　“是的，黃顧，左由他們兩個村的都有。”蘇讓繼續說道:“有些人賣小兒，保大兒，有些人家賣大女，保小兒。連小兒大女都沒有的，只能賣身成奴了。”

　　“人太多了，我們想幫也幫不過來啊。”顏碩歎道:“要不，讓黃顧，左由他們問問，準確的有幾家，我們賣幾家最困難的，在這裡乾活又還不錯的人家。”

　　“確實太多了，我覺得不能賣。”蘇讓說出自己的理由:“主人賣了一家，就會有另一家不滿主人。主人賣了十家，另十家也會不滿的。

　　而且，賣來後就是主人的莊奴，那可也是要算丁目的，主人賣了他們，就還得負擔他們的征役，又是一大筆錢。”

　　“丁目?男人才稱丁，壯丁。要不，我們隻賣家中僅有女孩的?”顏碩說道。

　　蘇讓想了想:“這樣的話，丁目可能少了，但女孩的父親，哪怕年紀老邁，但也還是算一丁，也要出錢的。”

　　“先叫黃顧，左由來問問看，這樣的人家有多少。如果不是太多，我們就買下她們，這已經是盡了我們最大的力了，只能幫到這裡了。”顏碩說的是實情。如果全都買，他那幾百萬錢都不夠的。

　　蘇讓站起身來，打開窗戶，朝窗外喊了一聲:“小林，你去田裡把你黃叔和左叔喊回來，就說我有事找他們，讓他們放下手裡的活，趕緊回來。”

　　說完，蘇讓回過頭來解釋說道:“小林才八歲，是黃顧他們村裡的一個孤兒。以前一直由黃顧帶著，現在黃顧來了這裡，他沒有人管了，隻好帶著一起來到莊裡。黃顧帶著他，每天分出自己的一半食物給他。

　　我見他手腳還算勤快，就把他留下來，平時打掃一下這幾個工頭住的房屋。給幾個工頭燒水，抹桌，做點活，也給他一份食物，但沒有工錢。”

　　“才八歲?”顏碩搖了搖頭:“怪可憐的，

那就養著吧。也不差他一個孩子的吃食。”　　蘇讓說道:“是啊，其實莊裡這些人，家裡還有不少這樣不滿十歲，也沒人帶的孩子呢。只是太多了，我們也管不過來。

　　只是幾個的話，倒還可以，讓他們做些掃地，抹桌，挑水，燒水的雜事，這些事還真得有人來做的。”

　　顏碩想了想說道:“家中僅有女孩的，我們直接買下，其他的，我們買不起那麽多，但不滿十歲的這些小孩子，如果他們願意，倒是可以把孩子都帶過來。

　　這些八九歲的孩子重活肯定乾不了，但是除了你說的那些，還可以讓他們替莊裡養些牛馬，豬羊，雞鴨之類的。”

　　顏碩家在農村，也是五、六歲就乾活了，重活乾不了，但是喂豬，放牛，放羊這些活他小時就乾過的。

　　“養牛馬，豬羊?”蘇讓不解道:“拿什麽喂啊?雖然養耕牛，馬畜這些東西官府會有一點獎勵，但牛馬可是需要大量草料的，不好養。”

　　顏碩笑道:“這麽大個農莊，地裡的豬草都夠喂上百頭豬的了，至於牛，馬，羊嘛，我還有一種生長極快的牧草，可以劃出幾十畝地來，種這樣的牧草，專門用來養牛馬豬羊。

　　雞就更好辦了，播種的時候孵化小雞，磨點粗面養大。等地裡的玉米長到齊腰高後，放進玉米地裡，高處的玉米它碰不到，下面地裡的雜草，蟲子，雞卻能吃到，不僅能替你除草吃蟲，除草，還能替你松土，讓玉米長勢更好，一舉數得呢。”

　　“這樣的話，倒是個好主意。”蘇讓喜道:“怎麽什麽事讓主人這麽一說，就成了好主意了?”

　　“呵呵，有些事，只要你多留意多觀察，你也能想到的。”顏碩只能這麽應付蘇讓。

　　這時，黃顧和左由都回來了，黃顧朝顏碩施了一禮:“原來是主家來了，你叫我們兩來，是有什麽事麽?”

　　“坐！”顏碩招呼黃顧和左由坐下，才說道:“我聽郡府裡的彭差首說，今年的征役比往年還重，還苛刻，所以，我擔心大家夥今年的征役，過來問問看，能不能幫上大家什麽。”

　　“征役的事?”黃顧搖頭歎道:“都要把人逼上絕路了啊，我們村裡十有八九都是賣兒賣女，實在沒有別的法子了。但主家如此照顧我們，算是給了我們一條活路了，征役的事我們不能再麻煩主家了。”

　　左由也說道:“我們也一樣，沒有別的法子了，只能賣女兒，賣小兒，以保住家裡的大兒或是壯勞力，這日子都沒法過了。還好有主家這裡給我們這些人一點希望，不然，大家夥只怕……”

　　左由說到這裡卻沒接下去了，黃顧卻接道:“要不是主家這裡還有點希望，我二人也隻得帶人反進深山老林當賊人了。”

　　“那不行的。”顏碩說道:“而且一旦那麽做了，就再無生路了。聚集的人少時，只怕在深山老林裡也只能啃草根樹皮。聚的人一多，肯定會被軍隊圍剿消滅，死無葬身之地。”

　　黃顧哼了一聲說道:“這暴秦無道，逼不得已時，也顧不得那許多了。”

　　顏碩說道:“虧你名裡還有個顧字，都不顧前後了?我聽說你是單身一人，你倒好，光棍一條，死也就死了。其他人家呢?他們上有老，下有小，中間還有親兄弟妻子，都一起完蛋嗎?

　　哦，不對，你不是還帶著一個八歲的小林嘛，你要是一怒之下反了，小林子怎麽辦?”

　　黃顧看了顏碩一眼，隻得把頭低了下去，生悶氣，卻不出聲了。

　　顏碩說道:“我剛才和蘇莊主商量了一下，覺得今年這個征役確實太重，太苛刻了。所以，想問問你們的意思，如果我們把家裡只有女孩的人家賣成莊奴的話，有多少家這樣的人家?”

　　“這……這樣的人家倒是不多。”左由想了想:“我們村這樣的人家有三家。”

　　黃顧也接道:“我們村也有五家。”

　　“八家，應該我還能負擔提起，就不知道他們願不願意賣身成奴，你們替我問問。”顏碩說。

　　黃顧把眼睛一瞪:“根本不用問，這日子都沒法過了，我都願意賣身成奴。要不是怕主家負擔不起，我根本不在乎家中那兩百多畝私田的。”

　　“私田?”顏碩不解:“還能有私田?秦國不是沿襲商鞅那一套麽，所有土地都是國家的，還能有私田?”

　　在顏碩的映像裡，秦國可是沒有私田私地的。特別是商鞅在世的時候，土地都是國有的。按人頭劃分耕種，也按人頭收繳稅賦。除此之外，還按戰功，分配土地。

　　呂家買的這處農莊，是有過爵位的人家的賞功田;而鐵礦，則是呂娥姁直接從官府手中買的。普通百姓還能有私有田地，讓顏碩有些不解。

　　蘇讓解釋道:“商君在時，確實是這樣，但那也只是秦國。其他國家裡還是有私田私地的。商君推行的那一套，確實把秦國變強了，但也得罪了許多貴族，大世家。

　　所以，秦孝公一死，商君也就活不成了。而商君一死，無數貴族，世家，士人又漸漸佔有了私田私地。上行下效，百姓也有私有田地了。

　　再後來，始皇帝更是直接出了朝令，‘使黔首自實其田’，公開承認了私有田地。 所以，私有田地是有的，也是能買賣的，只有授田，絕不動轉讓買賣，添丁則授田，人死則收回。”

　　左由也接道:“是啊，賣身成奴，按丁授予的授田也會被收回，但自己的私田，房屋卻可以賣掉。

　　房屋值不了幾個錢，村裡的房屋多是些破磚爛瓦屋，還有草棚，木棚的，能值什麽錢，頂多是房屋佔著的地皮值點錢。

　　但私田私地卻還是能值些錢，但私田私地，不到萬不得已，誰願意賣呀，賣了就再也沒有根了。”

　　“那如果賣了私有田地，保留授田呢?”顏碩問。

　　“保留授田，賣私地?”左由不解:“授田畝收一石半糧呢，就是因為授田難以繳納所需承擔的稅糧，所以，必須用私田補充，要是再賣了私田，來年也繳不出歲稅糧，還是死路一條啊。”

　　顏碩說道:“不會啊，你們不是還在我這乾活，有工錢拿的嘛。保留授田，也就保留了平民的身份。但可以把私有的田地，甚至房屋都賣了，頂征役。

　　這樣一來，你們就還是平民身份，但卻可以到我這裡乾活，養家糊口不成問題，你們也不用成為我的莊奴，頂多算是莊農，我也不用負你們的征役人頭稅，你們覺得如何?”

　　黃顧和左由交換了一下眼神:“似乎是個不錯的主意，大家不用賣身成奴，卻還能頂過征役，生活也還能繼續下去，這樣想來，應該能行！”

　　左由也接道:“是啊，出征役那是實在沒辦法的事，一去就是十有七八回不來了，命都沒有了，還守著私田做甚?主家這辦法我看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