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
舊金山,唐人街。
戴著一雙黑邊眼睛的鄺鮑今年已經五十三歲了,此時距他初次來到這個國家已經過去了整整五十年。
當時在幼兒園連英語都不會說的稚童已經成為了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回首過往,令人無限唏噓。
鄺鮑的父親是上個世紀來美國的勞工,繁重的體力勞動過早的透支了他的身體,使他在60年代就早早去世了。
和許多國內的傳統婦女一樣,母親不識幾個字,僅能說幾句日常交流的口語,隻好和他過世的父親一樣從事低層次的體力勞動。
但正是這樣一個女人,平日裡自己省吃儉用,拚命把兒子送進了大學。
今天是母親的忌日,鄺鮑雖然早已融入了美國社會生活,但卻始終沒有忘記作為一個中國人的傳統。
給母親掃完墓之後,他又拜訪了幾個當初住在唐人街上的老朋友。
“你算是咱們街上走出去的大人物了。”身邊拄著拐杖的羅海感歎說。
羅海比鄺鮑大十歲,當初很照顧初到美國的鄺鮑,兩人這些年一直都有聯系。
“放心吧,老夥計,咱們華人無論到哪都是最勤奮、最聰明的一群人,無論怎麽艱難,總會出人頭地的。”鄺鮑拍了拍羅海那有些佝僂的後背說道。
知識改變命運。
這是一句放諸四海皆準的話,如今的鄺鮑深有感觸。
正是母親昔年的諄諄教導,讓他這個出身唐人街貧民窟的孩子躋身上流社會。
身懷抱負的鄺鮑正是懷著這樣的信念投身教育界,方才取得現在的成就。
“這些孩子比咱們當年的條件強多了,以後肯定也會越來越好的。”鄺鮑看著不遠處的露天球場裡一群打籃球的黃皮膚少年說。
“是啊。”
兩人聊著家常,多是回憶以前擠在貧民窟的舊時光。
人們總是喜歡在成功後緬懷從前的艱難歲月,這大概是人類的一種通病了。
“砰。”
一顆遠遠飛來的籃球從鄺鮑的頭皮上擦身而過,打斷了回憶的同時,也把他嚇了一跳。
“對不起!”
一個高大的身影快速的跑了過來,朝兩人禮貌的鞠躬道歉。
鄺鮑有些吃驚的看著眼前的高大少年,他站在兩人面前,就像一座佇立的高塔,完全把西斜的夕陽遮蔽了。
少年禮貌的道完歉,撿起籃球,然後雙手把球隨意的往空中一拋。
落日的余暉讓鄺鮑的視力有些模糊,不過透過籃網的抖動,他還是辨別出這球應該是進了。
這個距離有多遠?
鄺鮑略微估計了一下,怕是得有40尺還要多,如果這記投籃發生在籃球場內,是一個足足在中線附近的三分。
然後更讓他吃驚的事情發生了。
少年跑到籃下拿起球,迅速的退到三分線外,瞄準、投籃一氣呵成……
“唰。”
籃球在空中沒有絲毫滯澀,空心入網。
像知道籃球落點一樣,少年不知道什麽再次出現在籃下,運球至三分線,又是一記空心三分。
“一、二、三、……”鄺鮑已經記不清這是少年連續投進的第幾個球。
唯一記住的是,從開始到現在,他還從來沒有投失過。
“這孩子也和你一樣聰明!”羅海在旁邊說。
“哦?”鄺鮑轉過頭,似乎對這少年產生了某種興趣。
“所有科目都是A。
”羅海補充道。 “他看起來更像是個高中校隊成員。”鄺鮑說。
“是的,他也打籃球,不過沒有大學為他提供籃球獎學金,他準備去斯坦福學數學了。”
“你認識他?”
“和你我一樣,也是第二代移民,不過他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是個身世很可憐的孩子。”
羅海說完,朝籃球場上的少年招了招手:“李融,過來!”
李融回過頭,看到夕陽下的兩位老年人,撩起球衣擦了擦臉上的汗水,抱起籃球快速的跑了過來。
少年臉上洋溢著禮貌的微笑,朝二人打了個招呼。
“臭小子,”羅海笑罵道,“剛才也不和我打招呼,就知道打球!”
“我這不是怕打擾到您的客人嗎?”李融笑道。
寒暄了幾句,羅海這才為兩人做了介紹。
“我這位鄺老弟可是咱們街上出去的大人物……”羅海絮絮叨叨的說。
“不敢不敢!”鄺鮑謙虛的擺了擺手,隨後把目光放在李融身上,“你有多高?七尺?”
“哪有這麽高?”李融搖搖頭,“穿鞋六尺九。”
六尺九相當於2米06,不過這個身高也夠高了。
“聽說你也打籃球?”鄺鮑繼續問道。
“拿過幾次聯賽冠軍。”
“為什麽不去打NCAA呢?”
李融聞言笑了:“恐怕您不是很了解大學籃球, 像我這樣的身材在大學籃球界裡多得是,一級聯盟的球隊不會對我這樣的瘦子有興趣的。”
鄺鮑仔細看了看李融的身材,確實如他所言,雖然李融有著籃球運動完美的身高,但是身上卻沒有多少肉,這在充滿對抗的頂級聯賽裡很難生存下來。
“你數學很好?聽說你要去大學學數學。”鄺鮑又問。
“馬馬虎虎吧,主要是斯坦福提供了一份數學專業的獎學金,誰會和錢過不去?”李融笑著說。
“如果能得到一份籃球獎學金呢?”
“不可能,”李融搖搖頭,“頂級聯賽的球隊名額都很寶貴……”
“那你還想打籃球嗎?”
李融低下頭,沉默了。
良久,兩人才聽見從他口中說了那個“想”字。
“想又有什麽用呢?”李融隨即有些氣餒的搖搖頭,“像我這樣的高中生成千上萬,誰又肯真正給一個機會呢?”
“那可不一定,”鄺鮑笑著說,“隻要你自己不放棄。”
兩人隨即握了握手,隨後,鄺鮑和羅海就朝著背對落日的方向緩緩離開了。
“不放棄?”李融歎了一口氣,這才拿起剛才鄺鮑放在他手中的名片。
待看清卡片上的內容,他不禁瞪大了眼睛!
“鄺鮑,印第安納州印第安納波利斯市巴特勒大學……”
“職務:校長。”
夕陽已經落到了天邊,將他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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