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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種奶爸的異常生涯》第三百二十七章 人間世(三千)
安年緩緩地睜開眼,將頭轉向身側透入的陽光,窗外紅黃交接的楓葉在樹枝上搖曳。

她有點疲憊。醫生叮囑了她要好好休息,而且身體也沒了那種讓人輾轉難眠的疼痛,但耐不住她還是做了連續幾天的噩夢,再加上身體殘留的警衛本能,嚴重影響了她的睡眠質量。

盡管另一半的靈魂已經隨著芯片的摘除而徹底死去,卻是陰魂不散。她將近一半的人生都沉浸在那場夢魘裡,導致每次驚醒過來看著這安靜的小房間,都有些懷疑哪邊才是夢。

這種經歷讓她到現在都沒有活過來的實感。她的人生計劃隻做到了那座塔為止,完美地寫好了自己的終幕,結果某個人把她的計劃給打亂了。

自己真還能回到正常的軌道中麽?十幾年間她無數次作為殺手俯視這個城市,俯視著那些充滿光明的普通人的人生,也是從那個時候她就堅信這個世界的美麗,但卻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她也能這麽近地感受它。

自從她醒後已經過了半月,她已經不用再借助儀器檢測生命體征,也有能力自由活動了。醫生了解了她的噩夢,為了心理診療,就允許她自己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出病房走走。

已經到了秋天,醫院周邊的植被金黃一片。前幾次護士還不放心地陪著她,後來看她沒什麽問題就放她自己走了。

自從那天醒來後的意外見面後,江樺就再沒來看過她,她問了幾次後也就把這事埋在了心裡,自己在院內瞎逛,還被不少人要電話。她也不知道這是個什麽路數,每次都只是三兩句說完趕緊走開。

從很久以前她就已經不指望光明會接納自己,更無法不去正視夜鶯槍下的冤魂。這也讓她不知道怎麽用這幅戴罪之身面對普通的人群,或者說不知自己為何而活著。

但不論怎麽說,現在她好像一時半會是死不了了,不知道以後還有什麽安排,恐怕未來的日子免不了要和人打交道的,那就在今天再努力一下好了。

安年用力地下了一番決心,翻身下了床。床頭早備好了一副深色的防護鏡,是特地拿來遮掩她無法消退的血瞳的,為此醫生還在病歷本上做了假,給她單獨開了眼疾的單據才拿到。

她披了件衣服,戴上防護鏡,就扶著牆向外挪去。長時間不活動,全身的肌肉都好像鏽住了一樣,她已經做不成那隻跳上翻下的夜鶯,只能一步步地溜達。

攜帶者的專用醫護處很是偏僻隱蔽,即使她知道路線,仍是循著隔牆的人聲走了挺久才挪到有人的地方。

出來的這一片都是加護病房和,所以還算安靜。她心知言多必失,於是就靠在角落,隔著玻璃望向裡面的情景。

陪床的人各式各樣,有的帶了飯煲正在給床上的人喂水喂飯,有的趴在床頭睡著,還有的掏出手機放在插滿管子的病人眼前、翻動相冊給他們一張張地看。房間的色調是一片冷冷的白,卻只有寧靜而無壓抑。

她沒有出聲,隻站在那靜靜地看著。在普通人看來這種地方是生命最微弱的角落,但對她來說也算是久未逢面的人息了。她正盯得入神,人群組成的風突然從她身邊刮了過去。

“5號床,5號床在哪邊?情況怎麽樣?”

他們用救火似的語氣急促地問著,然後走廊盡頭瞬移般地跑出一個滿頭大汗的護士,朝裡面指著:“這裡這裡!正做著心肺複蘇!把腎上腺素拿過來!”

藥袋、針管和各種器械被叮當作響地拎了進去,從外面能看見那些人都圍攏在了一個隆起的床鋪前。有人擼起袖子跪在床上做著心肺複蘇,

旁邊的護士急匆匆地把腎上腺素注射進去。這裡是重症監護科,人命高於身份,所以醫生們絲毫沒有注意到健康地站在外面的安年,這場景讓她不好溜走,於是乾脆往玻璃邊湊了湊,盯緊了那張病床上隆起的鼓包。

雖然和她沒有一點關系,但是個人看著那十萬火急的搶救都會緊張,她也不由自主地在心裡祈禱了一番。為這個病人默念的肯定不止她一個,但卻仍抵不住那心電監護儀上的幅度越來越心跳和血氧數字隨之不斷下降,最後在一條直線邊變成了0。

活動的鋪位被推了出來,白色的被子覆蓋著,將一個人整個地蓋在裡面,只有從枕頭邊露出的一縷長發顯示著這也是個女人。她的手上還留著插管的膠帶和nn,但所有的管子都已經拔掉了。幾個沉著臉的男人跟在後面,有老有少,無一不像是鬥輸了的公雞般垂著頭,只有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嬤始終扒在床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拉扯哀求著護士:“還能活啊?再救救,我求求你們,求求你們再救救我女兒”

這一番無力的抗爭當然沒有阻止住病床的前進,很快軲轆的旋轉聲和人的腳步聲都遠去了,清理工作在同時開始,幾個保潔人員卸下架子上用過了的呼吸管,把移動床原本的地方拖乾淨。

醫院的鋪位很緊張,走了一個,另一個馬上就要頂上,在人口龐大的天子城,死亡都是一件需要加快進度的任務。

安年並不認識這其中的任何一個人,看到這情景卻仍有些沒來由的哀傷。她握著手腕,看著保潔工進進出出,剛發了一會呆,一回頭就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身後就多了一個水桶,藍色衣服的中年女人正在那涮著拖把。

安年條件反射地向後一退,差點沒跳起來。睡了太久,她的警惕性也給躺沒了,這麽一個普通人到她身邊她都沒發覺到。這一驚一乍的,反倒是把保潔阿姨給嚇著了。就見對方拄著拖把回過頭,驚異地道:“姑娘你沒事吧?怎麽自個在這呢?”

“我這個”安年急中生智,“我來看個朋友。”

“不是剛才那個吧?”

“不是不是,已經看完了。”安年趕緊轉移話題,“剛才那個”

“哦,那就好啊。”阿姨歎了一口氣,“剛才那姑娘可惜啊,才二十多歲,就為了生個孩子,命就沒了。也不知道那孩子能不能活得下來。”

“啊呀”安年突然聽到這一句話,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

“這大人走了,孩子可怎辦喲。一生下來就沒了媽,你說苦不苦。要是以後出了什麽事,媽媽不在身邊哪成。要我說,就算是為了孩子也得好好活下去,結果這人算不如天算唉,只要還有命,其它的都不叫事兒。”

安年有些發怔地看著這個一身藍製服的人,她的眼神變化被擋在防護鏡後,並沒有讓大媽發覺。後者隻覺得找到了一個閑侃的對象,一邊涮著拖把,一邊繼續念叨著。

“所以說啊,你們現在這些年輕小姑娘可得好好愛惜身體,生命多脆弱啊,活著比什麽都重要。不結婚也就算了,一旦將來有了孩子,無論你乾過啥、成了啥人,在自家孩子眼裡你就只是個媽。當了父母,命就不是自己的了,不能隨便糟蹋了。”

“這樣麽”安年輕輕點了點頭,“謝謝您,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現在像你這樣能聽話的年輕人不多了,我這也算沒白說啦。”阿姨很滿意地把水擰乾,一回頭就看見她身上的病號服和臉上的墨鏡,“誒,姑娘你這是怎麽回事?傷到眼睛住院了?”

“對,就是傷到眼睛了,不能見光。”安年反應很快。

“沒事吧?”阿姨還挺熱心。

“沒事沒事,小傷,馬上就好了。”安年瞟著走廊,隨時準備抓到空隙戰略撤退。

“那就好,長那麽漂亮的臉蛋,可別因為這個毀了。”張阿姨眼睛一轉,表情又是變了,“住院怎麽還一個人在走廊裡晃悠?你老公呢?”

“呃,還沒有呢”安年汗。

“喲,那你可得慎重,找個靠譜點的。現在男人一個個都壞心眼得很,這麽好看的姑娘,不能叫糟蹋了。”

安年聽著她說還有些愣,半晌後才被緊張的阿姨搖醒過來。她看著眼前那張嚴肅的七大姑大姨模樣,忽然爽朗地笑了笑:“您放心,我會注意的。”

阿姨很是舒坦地點點頭,難得遇上這種態度的年輕人,她也久違地舒心,轉頭就哼著歌拖地去了。然而她並不知道,自背後走向另一個方向的人,許多天來還是第一次露出這種笑容。

雖然不至於說是一番話醍醐灌頂啟迪了人生,但這的確提醒了她一件事。

這麽久以來,在黑暗中支撐她的,除了那個人虛無縹緲的幻影以外,不是還有另外的東西麽?

畢竟她是做過決定的啊。決定了要給那個孩子最平常的未來。

她這麽想著,腳步不自覺地輕盈起來,幾乎是小跑著往原處跑去。今天她確實得到了不少收獲,但出來的時間也因此有點長了,要趕快

她在熟悉的病房門口定住了腳步,雙眼直盯著門邊透出的半個影子。

房間裡有個不認識的人。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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