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編組的特進班中,北原秀次從各方面來說都有壓倒性優勢。
戰鬥力當然不用多說,他現在能憑單人之力追打全班,這在體育祭上是證明過的;論學力,他是年級一位,還是很特殊的一位,他的成績遠遠高過其他人,眾人不服也得服;論名氣,他拿過全國高校冠軍,上過報刊雜志,影響力遠勝過一般高校生,而且在東聯實習期間,別人還在懵懂之間,他已經帶著小秘書公然四處溜達了,東聯上下都對他客客氣氣,這給全班人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北原很厲害!
所以,不管他本人意願如何,所有人都要先看看他的臉色,不然根本不敢表態——萬一北原秀次想乾呢?要他想乾被自己搶了,回頭他問一句你怎麽覺得你能代表得了我,這可怎麽辦是好?
眾望所歸之下,長野原根本沒猶豫,一指北原秀次道:“你是北原吧,以後你就是班代表了。”
北原秀次還是比較尊師重道的,但他真不想乾,起身委婉道:“長野老師,我沒有當班代表的經驗,其他同學是更好的選擇。”
“先坐下吧!”長野原伸手虛按,然後又向眾人問道:“那有人自願嗎?”
還是沒人吭聲,幾個相當的都很猶豫,雖然北原秀次表態不想當了,但又不太確信自己能管得住北原秀次,萬一他不配合,以後就要夾在他和老師之間左右為難了,而長野原略等了等見沒人說話,就對北原秀次說道:“那就是你了。”
北原秀次無語了片刻,也不知道該拿誰來當擋箭牌——冬美他肯定舍不得,鈴木裝病逃學又沒來,最後他默認了。
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又不是要他的命,先乾乾看看吧,畢竟當眾頂撞新上任的監督教師不太明智。
長野原也沒在意,她要個班代表就是想要個通風報信的,她又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時蹲在班裡,更不是想搞班級自治,事情還是由她說了算。
她又將幾個必不可少的職務問了問,有人自願就讓那人乾,沒人自願她就強行指定,根本不容別人反駁,然後又開始分派細務,也就是分派座位、排值日、發課表、發課本、發新校服之類的瑣事。
北原秀次新官上任,成了主要勞動力之一,帶著幾個男生去領校服,搬課本,頗感頭疼——以前在B班,這種事他都坐著看的,到這成苦力了,不過他也乾的盡心盡力,工作效率很高,長野原對他很滿意。
新開學還是新班級,事情很多,忙到快中午才算忙完,然後他讓冬美在這兒等著雪裡和鈴木過來吃便當——如果鈴木乃希中午來上學的話——他自己拎著禮物去找式島律和內田雄馬了,準備把旅行禮物給他們。
不是說換了班級,以前的朋友就斷了來往,人脈也是日積月累出來的,但他剛走到樓梯就看到內田雄馬和式島律也來找他了。
式島律看到他很高興,舉著一個小袋子溫柔笑道:“北原君,我從京都給你帶了禮物。”他們修學旅行去的關西京都。
北原秀次也揚了揚手上的盒子,臉上露出了笑容:“我也帶了,正要給你們送過去呢!”
他的禮物很老套,給式島律買了詩集,給內田雄馬買了新出的電子遊戲,而式島律給了他一個學運祈福娃娃,只有巴掌大小,但十分精致,烏發齊眉,黑直而下,可惜是鴨蛋臉,不然換了瓜子臉就是冬美的小模樣兒了。
北原秀次很喜歡,準備按式島律的意思放在書桌上——這是式島律專門從北野天滿宮求來的,除了這娃娃還有禦守(放在文具盒裡)、運簽(掛在書包上),
而且他還在北野天滿宮給北原秀次掛了繪馬,拜托神明保佑北原秀次將來考入頂級名校。北野天滿宮北原秀次聽說過,祭祀的是日本學問之神菅原道真,是以人成神,原本是平安時代京都的著名詩人,因冤罪貶至九州太宰府憋屈而死——大概經歷有點類似於中國的三閭大夫,不過情懷就差多了。
菅原道真的神職是考試運氣,感覺有點逗,但北原秀次聽說的就是如此,而北野天滿宮是祂的總社,雖然在京都,但好像離市中心很遠,式島律能跑去一趟多半將自由活動時間全搭進去了,很不容易——北原秀次不信歸不信,但式島律這份真誠心意他記住了。
式島律拿著詩集也很高興,他以前提過一次很惋惜命運多舛的金子美鈴,很痛惜她26歲的年紀就早早自殺了,沒想到北原秀次記在了心裡,特意買了金子的詩集送給他。
他把詩集捧在胸口,柔聲道:“謝謝你了,北原君。”
北原秀次也笑道:“剛好在舊書店裡遇到了,我看品相還好就買了下來,不必客氣,阿律。”
“我很喜歡!”式島律用力點頭。
北原秀次一笑,又望向內田雄馬,發現他有點魂不守舍,感覺一點也不高興,不由奇怪問道:“這遊戲你已經有了?”
對內田雄馬他就沒多上心了,偶遇電玩店,進去看看了展示板,隨手就買了一款新出的遊戲,主要是他不懂這些東西,根本沒辦法挑,而內田雄馬對這種好朋友之間互送旅行禮物的習俗也很隨意,給北原秀次買了一袋伏見特產烤饅頭,基本也沒什麽誠意。
內田雄馬又看了一眼遊戲,歎了口氣說道:“這款我沒有,我好久沒買遊戲了,謝謝了,北原。”
“那是怎麽了,有心事?”北原秀次笑問道。
式島律在旁插言道:“北原君,不用管他,他老毛病又犯了。”
北原秀次奇道:“又喜歡上誰了?”
內田雄馬歎氣道:“是有人喜歡上我了,我好困擾,現在怎麽辦,北原你主意多,我有什麽建議?”
“有人喜歡上你了?”北原秀次有點不敢信,依內田雄馬以前的尿性,女生多看他兩眼,他就能考慮在教堂結婚好,還是在神社結婚好。
內田雄馬小心翼翼的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了一封信,拿給北原秀次看:“這次是真的,我今天早上在鞋櫥裡發現的,你幫我看看,北原……我到底該不該去啊?”
北原秀次展開信細讀——
“我有心意想對您說,在雲朵下面,
如果您願意接受,請十二點後到天台來,
如果不願意接受,那請不要放在心上,讓一切隨風而去,雲朵會陪伴著我。”
就這麽短短一句話,正是當前流行的高校表白體“三行詩”,雖然無頭無尾,但看著確實有點像是告白信,應該不是內田雄馬又在自作多情。
內田雄馬看他一時沒說話,在旁解釋道:“北原,我研究了一早上,覺得應該不是惡作劇。你看,這字跡很娟秀,絕對是女生的筆跡,而且用了特別的三行體,這只有女生會這麽寫,而且信紙上隱隱有香味,但不是信紙上自帶的,而是女生身上的體香,你聞聞……”
他拿著信就想送到北原秀次鼻前,北原秀次沒好氣的一把打開了他的手——我又不是變態!
內田雄馬不介意,他一慣沒臉沒皮的,拿著信紙放在自己鼻下深吸了一口氣,一瞬間表情就像是吸了迷幻藥一樣,恍惚道:“以我多年的經驗,這種味道只有特別溫柔,特別害羞,可能還帶點小自卑的女生身上才會有。她身高應該不高,大約一米五五左右,很瘦,體重大約35公斤,不化妝,喜歡讀書,喜歡詩歌,喜歡的音樂我猜應該是古典樂,感覺巴赫適合她,大概不愛吃甜食,但應該會喜歡比較精致的小點心,還特別想去國外旅行,穿衣風格……”
他在那裡絮絮叨叨,式島律毫不猶豫就一拳砸在他背上,嗔道:“別癡心妄想了!”
內田雄馬回過神來,沮喪道:“這是第一次有女生向我告白啊!”式島律不同意他十二點後去赴約,他只能再問問北原秀次的意見,“北原,你說怎麽辦?”
式島律馬上對北原秀次建議道:“北原君,不會有好結果的,打消他不切實際的念頭!”
這……換了以前,北原秀次倒能勸上兩句,讓內田雄馬以學業為重,但現在他自己屁股都歪了,還歪到姥姥家去了,怎麽還有臉勸別人?
他只能向式島律聳了聳肩,表示他無能為力,而內田雄馬像是看到了希望,再次懇求道:“北原,你是不是讚成我去?”
“這只能你自己拿主意,內田。”北原秀次也不支持他,做為朋友,只會尊重他最後的選擇。
內田雄馬表情十分糾結,賤臉上一片愁苦,捂著心臟痛苦道:“我的情傷還沒好,按理說我不該去的,但人家一片心意……”
北原秀次無語了,扯這麽半天,糾結成這樣,其實你就是想去吧?
式島律對內田雄馬從不客氣,又給了他背兩拳,怒道:“你以前說過的話都忘了,你不是要發奮圖強嗎?”
內田雄馬毫不反抗,縮著頭挨打,苦惱道:“但我至少應該給人家一個明確的答覆,表達出尊重的態度吧?你說對不對,阿律?是不是該這樣,北原?
理是這個理兒,但就怕你到時一口答應了啊!北原秀次肚裡吐槽,但嘴上歎道:“阿律,別打他了,這種事讓他自己決定。”
式島律聞聲停了手,而內田雄馬猶豫了好久,看了看時間也不太多了,才試探說道:“我覺得我該去一趟。”
北原秀次看了看式島律,見式島律遲疑了一下無奈點頭,便笑道:“那你就去好了!”
內田雄馬精神一振:“好,那咱們上去吧!”
上去?北原秀次吃驚道:“我們也要去?”
你去赴約,關我們屁事啊?這又不是去打群架!
內田雄馬一臉無辜:“這麽重要的事,做為最好的朋友你們不該陪著我嗎?”
認識你算我倒霉,北原秀次無法拒絕,給冬美發了封郵件,讓她們先吃,看著雪裡點別把他那份便當也吃了,然後跟在內田雄馬後面就奔天台去了。
到了天台門前,空無一人,而內田雄馬手放到門把上一個勁抖。北原秀次在後面看了看,真是受不了了——你用得著這麽害怕嗎?
內田雄馬抖了半分鍾, 硬是沒開得了門,把手收回來在衣服上亂抹,哆嗦道:“我好緊張,這怎麽辦?我髮型怎麽樣?頭髮亂不亂?臉是不是太紅了?”
式島律滿是懷疑的看著他:“雄馬,你不是去拒絕後道歉嗎?”
“這……”內田雄馬無言以對,片刻後愁苦道:“萬一她特別好呢?我錯過了怎麽辦?她喜歡我啊,阿律你知道這有多難得嗎?說不準我這輩子就只能遇到這一個了!”
式島律也無話可說了,做為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他當然知道自己這青梅竹馬是個什麽樣的人,沒再表示反對——等他傷心時陪著他吧,這才是朋友的責任。
內田雄馬又去開門,但看了一下製服,愕然發現上面有兩道淡淡的汙痕。他剛才手上全是汗,在衣服上擦了擦,結果現在就有點難看了,這……
他不由望向式島律,而式島律比較瘦,肩也相對較窄,不太合適,他就又望向北原秀次——北原秀次也瘦,但肩膀還算寬,只是外套的話,換穿問題不大。
北原秀次無語了片刻,在內田雄馬可憐兮兮的目光下主動脫了外套遞給他——要不是看在剛到日本時,內田雄馬給他科普了無數常識的份上,他早一腳把這小子踢進門去了。
內田雄馬換好了外套,深吸了一口氣,確認自己狀態良好,擰著門把手默默祈禱:“只要不是120斤以上我就能接受,不……只要不是150斤以上,不,只要不是200斤以上……”
他祈禱著就開門上了天台,而天台上一片陽光燦爛,正午的陽光正散發著幸福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