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裡的便當盒是三層的,還是超大號的三層。
第一層是米飯堆成的小白熊,黑芝麻拚的眼睛、鼻子,舉著把蘋果做的小傘,身上穿的小裙子是淺黃色的奶酪做的,身邊是西蘭花做的灌木叢,胡蘿卜雕的音樂符號,炸蝦做的花兒……
第二層是全部可以用手抓著吃的食物。一排排整齊的小飯團,一模一樣的三角型米飯身子,海苔片兒方方正正包在肚子上,黑黑的眼睛,彎彎的嘴巴,用醬汁暈染出的腮紅,個個都十分可愛,而飯團大軍下面,是整整齊齊的蝦油小黃瓜條和魚肉松、牛肉松,可以配著吃或是蘸著吃……
第三層是平平整整的一塊白飯,但上面用雜米染色後拚出了“拚搏”兩個大字,旁邊是兩個油光滿面的醬肉丸子,而這兩個醬肉丸子周圍圍滿了各色丸子,有蘿卜丸子,魚肉丸子,蔬菜丸子,全都點了眼睛,猛一瞧呆萌一片……
北原秀次的便當盒就是正常大小了,不過裡面是兩頭米飯堆成的立體小毛驢,卡通造型的,黑色的大眼睛,紫菜葉兒做的大耳朵。毛驢應該是一公一母,母的那隻頭上還頂了顆心型的聖女果,周圍全是土豆、冬瓜、蘿卜雕花,精致的令人發指,而且一派浪漫氣氛,不過是全素的……
不是北原秀次少女心,他這是在試製各種口味各種樣式的便當,將來好供食客點單——想訂的白骨精比較多,他在花心思怎麽討好這些女顧客,所以便當多半設計的都比較可愛,也充份考慮到了素食主義者和想減肥的顧客。
他為了坑錢宰客,也算是拚命磨刀子了,而安芸愛仔細看了一遍,發現這不太像便當,倒有點像是藝術品,她怎麽看都挑不出毛病,頓時毛骨悚然了——這男生是有多閑?他晚上不乾別的嗎?這女朋友給男朋友做,也做不到這麽細心這麽精美吧!
她神情謹慎起來,臉上肌肉也有些僵硬了,小心問道:“這是北原同學自己做的嗎?”
你一個男生,為什麽女子力這麽強?做便當不是女生的責任嗎?你為什麽做的這麽好這麽誇張……這拿去賣都行了啊!
式島律對便當的精致毫不吃驚,最近常見,而且他對北原秀次幹什麽都比別人要好要強已經習慣了——他對北原秀次有著超乎尋常的信心,就是北原秀次說一聲今晚準備登月了,他都不會懷疑,晚上肯定會架起天文望遠鏡等著欣賞北原秀次登月的英姿。
他直接替北原秀次柔聲答道:“是北原君做的,只是看著就特別完美。”
北原秀次這麽出色,他感覺與有榮焉,也有些淡淡的傷感。
唉,也不知道將來誰會那麽好命可以嫁給北原君。北原君溫柔敦厚,細心體貼,有幽默感,什麽家務也會做,自製力強,還有天生才能,簡直完美……那個女生一定會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生,真想知道誰會那麽好命。
北原秀次也笑了笑,指著便當盒謙虛了一聲:“阿律在誇我呢,這可稱不上完美。我覺得西蘭花這種食材不適合二次加熱,考慮要換成別的,安芸同學有什麽好建議嗎?”
他覺得安芸愛廚藝雖然是業余級別的,但食材搭配的還不錯,同時還是本地人,熟悉本地飲食習慣,說不定會有獨到見解,倒也是誠心求教,而安芸愛看看北原秀次的便當盒,再看看自己的便當盒,實在是沒有勇氣提出建議——她原本很擅長幫人出主意的,這樣會顯得她為人比較暖,也比較會關心人。
但現在真不行了,感覺一但說錯了就會變成公關面前耍大刀,孔子面前讀孝經,
魯班門前弄大斧。不過她還是有點不死心,抽出筷子笑了笑:“那我嘗一嘗了哦!”
賣相好,味道不一定比自己的強!
“請!”北原秀次不怎麽摳門,而且對這女生觀感還不錯,也抽了筷子夾了對方的一塊魚卷試了試對方的手藝——廚子嘛,對別人的手藝都是有點好奇心的,哪怕是業余的。
內田雄馬和式島律也一起嘗了嘗,然後客氣的齊聲誇獎:“安芸同學的料理水平真不錯。”不過他們的話誠意並不是太足,主要是標準被北原秀次平時拉高了,對比一下,只能說安芸愛的料理水平一般般吧……不難吃,但說好吃也稱不上。
北原秀次砸吧砸吧了嘴,感覺確實是業余級別的,開店應該不行,大概也就能幫廚。不過他感覺也挺厲害了,反正要放在八個月前,他和安芸愛同時去居酒屋應聘,應該會是對方贏。
他真心稱讚道:“安芸同學在料理方面很有天賦。”他覺得他有資格說這句話,他現在可是薄有名氣的主廚身份,誇獎一個業余級別的愛好者肯定沒問題。
安芸愛連嘗了幾口後沉默了片刻,勉強笑了一聲:“北原同學太過獎了,這料理味道確實好,我想不出有什麽可以改進的地方。”
現在北原秀次說這種話,她都不敢信了——大家同級生,我算是有天賦,你算是什麽?
她自信心受到了巨大打擊,而沒得到好建議北原秀次也不介意,接過她的筷子分了些飯團、丸子和蔬菜給她,希望日後雙方可以好好相處:“如果喜歡,請多用一些吧,咱們是同學,不需要互相客氣。”
安芸愛有心把自己的料理也給三個男生分一下,這可以算是她以前的慣技,但現在實在是不好意思了,只能道謝一聲就捧著便當盒回了座位——她原本計劃是借機坐下和他們一起吃便當,但現在實在是沒臉坐下了,只能回來。
她默默看了一會兒可愛的小飯團,然後拿起來輕咬了一口,感覺舌尖上的每一粒米都透著一股精神飽滿的勁頭,很有嚼頭,而看起來白白的飯團上隻用醬料暈染了一點點,但吃起來卻有濃濃的鹹香味,根本想不出是怎麽做到的,只是一個感覺……
太好吃了!
安芸愛吃完了一個,心裡覺得暖洋洋的,連剛剛的鬱悶心情都消散了不少,又看著余下的一個小飯團發起了呆——她有收集北原秀次的資料,知道他學力很強,年級一位,還拿過玉龍旗冠軍,是運動天才,綜合數值很高,是全校女生心中的第一白馬王子,但沒想到在家務上還有這麽一手,自己這種完美少女竟然比不過!
這沒道理啊!
一般自己露了這一手後,應該得到普遍誇獎的,但現在聽聽那邊,那三個男生在閑聊棒球的事,在討論投曲球時大拇指和食指應該哪個在上面,對自己的料理才藝根本不在意,自己這是被正面擊敗了嗎?
自己想讓他吃驚,結果自己吃了一驚?
安芸愛一時在那裡陷入了沉思,而雪裡夾著鈴木乃希樂顛顛跑來了。北原秀次看了看她們兩個:“你們怎麽一起來了?”
雪裡樂呵呵答道:“乃希在校門口不想動了,讓我去接的她。”雪裡是很夠義氣的,從來不怕麻煩。
北原秀次無語的看向鈴木乃希——你又睡到中午了?你這是上的一份什麽學?你連按時到校都不能嗎?你把學校當成你家食堂了?
鈴木乃希半死不活的打了個哈欠,像懶貓一樣眯著眼兒,根本不在意北原秀次的目光,要不是學校裡有好玩的,她是寧肯在福澤家睡大覺的。她渴了,摸起水瓶就遞給了北原秀次,而北原秀次也順手給她擰開了——他天性就比較喜歡照顧別人,這病秧子整天該精神時不精神,垂頭喪氣像是馬上要死了一樣,他這麽久相處下來也有點習慣了,不自覺就給她乾點活兒,照顧一下她。
真有養了一隻大貓的感覺。
雪裡已經坐下準備開吃了,但卻看著便當卻突然目光銳利起來:“秀次,我少了兩個飯團,六個丸子和一些蔬菜!”
北原秀次連忙把自己便當盒裡的一隻“毛驢”撥給她,小聲安撫道:“給剛來的轉校生了,她剛才來和我們打過招呼。”
雪裡看了安芸愛一眼,有些好奇地問道:“就是那個剛來的大美人嗎?”
北原秀次點了點頭,沒說話——你天天中午過來吃飯,原來你第一次注意到她啊!
雪裡認真看了幾眼,發現安芸愛確實極漂亮,忍不住讚歎道:“紅顏薄命啊!”
北原秀次一挑眉,趕緊幫她向眾人小聲翻譯:“她的意思是安芸同學長的很漂亮!”
式島律理解的點了下頭,雪裡的人品大家還是了解的,她沒有壞心眼兒,一點也沒有,根本也不可能詛咒別人,應該就是單純說錯話了。
而內田雄馬猶豫了一下:“你們說……安芸同學會不會是對我有點意思?”
上課老偷看我,還要分給我便當吃,這是有好感吧?但我現在發誓努力上進了,要向純子醬證明是她錯過了我,要將來可以堂堂正正向她打招呼,可以笑著面對她,偏偏現在又有了這種誘惑,很讓人為難啊!
雪裡不關心這個,她已經吃上了,右手一個飯團,左手拿著筷子猛扒——她糊塗到連慣用手都沒有,兩隻手隨意交替,甚至可以一手畫圓一手畫方——而除了雪裡,其他的人目光都落到了內田雄馬臉上。
式島律馬上小聲警告:“雄馬,你不要有女生對你笑一下又犯糊塗,安芸同學只是性格好,希望和咱們熟悉一下!”
北原秀次也提醒道:“內田,別忘了你一個多月前說的話!”
鈴木乃希笑吟吟的看了內田雄馬一眼:“是不是訓練強度不夠?”
內田雄馬立刻閉氣了,哭喪著臉左右拚命點頭:“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不會胡思亂想了……請教練也饒了我,我會專心打棒球的。”
挫折是男性成長最好的催化劑,他第一次戀愛(真正意義上的),結果大失敗, 倒也真是成熟穩重了不少,加上鈴木乃希拿棒球隊當玩具,一天兩練,早上訓練,下午放學後還是訓練,雖然內田雄馬身體已經適應了,但確實也沒多少精力可以拿來日常發騷。
鈴木乃希欣慰點頭:“那就好,你覺得有勁無處用了隨時通知我,我給你開小灶。”
她不太關心內田雄馬的死活,但不能妨礙她玩遊戲,等棒球比賽結束了,內田雄馬在校園裡果奔她都懶的說一句。她威脅完了內田雄馬,轉頭就和北原秀次討論起了投球的問題,而北原秀次也把一些困惑說給她聽,內田雄馬剛起的那點綺念也被掐死了,也開始從捕手角度提幾個意見,眾人又恢復成了平時午餐時的情景。
……
等下午放了學,北原秀次沒再去棒球場訓練,而是獨自往家走去——雪裡跟鈴木乃希去玩了,而他想像以前一樣和冬美結伴回家,但冬美很抗拒,總是先跑了,他一時也沒辦法。
北原秀次覺得冬美是在害羞,兩個人一起放學回家似乎對她有特別意義,或者是她怕別人說閑話,畢竟兩個人在一起和三個人在一起還是有區別的,但他真心覺的無所謂。
不過以前冬美鬧別扭時,他是一百個看不順眼,找到機會就要給她講點人生道理,但現在情況不同了,他自己往家走著,竟然感覺冬美的小性子有點可愛了,小害羞也有點可人了。
小老虎變小貓咪了嗎?
他一路嘴角含笑走著,迫有種情人眼裡出西施的感覺,而快到公交車站時突然聞到一陣熟悉的香味,不由猶豫了一下拐了個彎,準備去買一點……
童年的記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