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藥桶,把火藥桶扛過來!”
楊慶回頭高喊著。
此刻的他同樣仿佛時光倒流般站在了正陽門甕城的門洞內,只不過穿著普通老百姓的衣服,外面胡亂套了件從清軍死屍上扒下來的棉甲,腦袋上還扣著一個充當頭盔的鳥籠……
呃,就是鳥籠。
準確說是鳥籠外面搭了件棉襖。
這個東西扣在頭上也是有一定防護能力的,至少流矢傷不到。
而他身旁還跟著十幾個同樣打扮得奇形怪狀的義勇,都是住在外城的貧民,雖然後面其實還有順軍,但急於打開內城進去發財的貧民們還是亢奮地搶了先。他們在楊慶這不知道哪兒冒出來的苦力帶領下,借助對這裡地形的熟悉,就在正陽門上清軍和順軍對射時候,突然間衝出來並且迅速突破火力網衝進門洞。而在後面大街兩旁的房屋裡,不計其數的貧民正等待他們的成功,所有人那激動的目光都在盯著城牆後面那片彌漫的硝煙和衝天烈焰……
發財的時候到了!
那裡有金銀珠寶,有糧食,還有無數女人,曾經讓他們畏懼的建奴末日已經到了,沒有比他們更清楚這內城哪裡好東西最多了。
可不能被別人搶了先。
話說李自成身邊可是跟著幾十萬自發而來的義勇,這些家夥的目的是什麽就不用說了,連遠到保定的義勇都出現了。雖然內城有足夠的財富可以瓜分,但作為本地土著,居然還被外人搶先那就太丟人了。此刻整個北都外城能動的幾乎全到了,甚至很多女人都聚集在附近,眼巴巴等待著打開城門的時刻。
狂歡的時刻!
“火藥桶!”
楊慶身後一個穿戲服,外面披著兩層皮襖當皮甲的家夥同樣轉頭喊道。
而遠處街道旁的民宅門前,四個男子正頂著一扇巨大的門板,就像他們原本的職業一樣,以整齊一致的步伐慢跑向前,城牆上射出的子彈和箭不斷落在門板上。但後者本身的厚度和上面鋪的濕棉被,抵消了這些東西的威力,四個原本的轎夫在門板下繼續向前,而門板的底下赫然綁著一個火藥桶……
“這些家夥還真有急智!”
後面正在向城牆上開火的順軍炮兵旁邊,高一功舉著望遠鏡饒有興趣地說。
他的部下都在看熱鬧。
既然有人當炮灰,那這些順軍自然樂得清閑,反正北都事實上已經被攻破,不但西直門方向的劉芳亮已經進城,朝陽門方向的田見秀同樣也已經進城。
清軍事實上已經轉入負隅頑抗的巷戰,但內城目前總共不過才三十萬左右的旗人,而且絕大多數都是老弱婦孺。七萬順軍精銳,超過三十萬還在不斷增加中的義勇,清理乾淨這座城市只是時間問題。外面的博洛雖然試探性進攻,但卻在遭受西域軍團的暴打後匆忙撤回通州……
事實上博洛正在準備跑路,通州一帶的旗人正向薊州逃亡。
很顯然他們準備出關。
這種情況下順軍將領也不願意多消耗自己的部下,攻破城牆的戰鬥已經讓他們傷亡超過五千,清軍的抵抗還是很頑強的,就這種死戰到底的抵抗,那麽城內的巷戰不死傷個一兩萬很難解決。
而他們的敵人可不只清軍。
楊慶的大軍可是已經拿下軍糧城兵臨天津了,如果他們損失太大,就沒有抵擋楊慶的能力了。
談判也得實力足夠才行。
“準備進城!”
高一功喊道。
他身旁的黨守素立刻發出命令。
遠處的那四名轎夫,終於冒著清軍炮火把火藥桶送進了城門洞,緊接著裡面的義勇們狂奔而出,不過高一功的望遠鏡視野中一張面孔突然閃過,他下意識地驚叫一聲。
“怎麽了?”
旁邊的黨守素說道。
“沒什麽,我有點太緊張了!”
高一功自我解嘲地說。
很顯然他的確太緊張了,或者說對那張面孔的擔憂始終壓著他,以至於隨便一張有些相似的面孔都能引起他的恐慌。
“他怎麽可能在這兒!”
高一功搖了搖頭自言自語著。
緊接著那城門洞內火光和硝煙同時噴出,巨大的爆炸聲驟然而至……
“殺,打進皇城,迎闖王升殿!”
黨守素拔出刀吼道。
早就等待的順軍洶湧向前,不過那些義勇還是搶在他們前面,還沒等門洞的硝煙散去,第一批義勇就衝了進去。城牆上的清軍匆忙後撤,準備主城門的防禦,但緊接著一張張梯子就搭上甕城,那些迫不及待的義勇們滿臉堆笑地扶著梯子,很快第一批到達的順軍開始爬梯子。這幅恍如時空錯亂的經典畫面,宣告了北都內城的全面攻破,就在同時城北的德勝門水關同樣被順軍炸開。
緊接著正陽門城樓上就燃起了熊熊烈焰,守衛主城牆的清軍面對源源不斷衝上的順軍和義勇,最終選擇了棄城而逃。
正陽門打開。
黨守素一馬當先衝了進去。
但就在衝出的瞬間,對面大明門上一枚炮彈呼嘯而至,撞擊他前方路面後彈起,帶著巨大的力量一下子撞在他的胸前,黨守素的半邊身子立刻化作噴射的血霧。
後面的高一功驚叫一聲。
“殺,打進皇城,雞犬不留!”
被老兄弟陣亡一幕刺激的他拔出刀怒吼道。
而在他頭頂的城牆上,楊慶滿意地緬懷著又一個老熟人的逝去,然後緊接著在面前一門剛剛調過頭的大炮上點燃火繩。炮口火焰驟然噴出,十幾斤重的炮彈呼嘯著劃破空氣,一下子打在那門剛剛打死黨守素的大炮旁邊,被擊碎的箭垛化作無數碎磚橫掃這門大炮周圍的清軍。
“把炮口抬高點,咱們給多爾袞打個招呼!”
楊慶亢奮地喊道。
他旁邊已經被他神勇收服的義勇們歡樂地調整炮口,然後匆忙完成了裝彈的程序,昂起到極限的炮口直接對準了遠處的皇宮,在身旁恍如義和團神功護體的歡樂叫好聲中,楊慶再次點燃火繩,這門紅夷大炮瞬間噴出了火焰……
“攝政王!”
寧完我小心翼翼地說道。
多爾袞依舊坐在他的寶座上閉著眼恍如泥塑。
“攝政王,依奴才之見,咱們還是突圍為上策,如今巴牙喇纛兵還有近兩千,皇城內馬匹足夠,安定門也在咱們手中,賊軍在城北者惟劉體純部萬余人。兩千巴牙喇纛護衛攝政王足以突圍,無論去宣府還是薊州都可暫時休整一番,更何況博洛大軍尚在通州,召其相會足以自保,就算等不到豫王回來,也可出關返回盛京!”
寧完我繼續說道。
事實上他這純屬自欺欺人,別說能不能衝出去,就算衝出去又能逃得過順軍騎兵追殺嗎?
可不跑又能怎麽?
就在這裡繼續等死嗎?
多鐸肯定沒指望,這一點他們心裡都明白,只是不願意承認,話說多鐸對面可是十幾萬明軍,撤退還得問問人家答應不答應。更何況側翼還有薑瓖,到這時候了薑瓖還能保持對大清的忠心那就是笑話了,若薑瓖出太行橫斷邯鄲,那多鐸就是被明軍合圍的結果了。
“回盛京?盛京還有我的位置嗎?”
多爾袞幽幽地說。
的確,他回不去盛京了。
他把大清的國運都敗在關內,回去之後盛京的那些王公們能饒了他才怪呢!這些年他在燕京當事實上的皇帝,和沈陽的濟爾哈朗從某種意義上說已經分裂。後者和從朝鮮撤回的豪格控制沈陽朝政,帶著總共不足五萬旗人留守,事實上等於被遺棄,八旗主力全部在關內享福。如果這時候他以失敗者姿態回去,結果肯定被這倆弄死,如果沒有多鐸的大軍,僅僅博洛所部一起回去毫無意義,只要濟爾哈朗開價足夠,博洛和那些將領會毫不猶豫地賣他。
他回去逃不了一死。
再說回去又能如何?就目前關外那點八旗,加起來湊不出能抵擋明軍一個軍的兵力,可以說完全就是任由楊慶宰割。那麽他回去的結果無非就是等著明軍打下沈陽,然後當喪家犬繼續逃亡,一直逃亡到深山老林裡苟延殘喘。難道他的未來就像他爹從深山老林走出一樣,再回到那寒冷饑餓的深山老林當野人?
去爬冰臥雪?
去裹著臭烘烘的獸皮與野獸相伴?
那樣生不如死啊!
這些年都已經習慣了每天洗澡都撒花瓣的攝政王, 想想那樣的生活就不寒而栗,他趕緊端起面前的貢茶喝了一口。
“本王不會走的,本王就是死也要死在這座皇宮裡!”
他幽幽地說道。
就在這時候,頭頂驟然間刺耳的呼嘯傳來,下一刻伴著向下噴射的瓦片和碎木,一枚炮彈擊穿屋頂,一下子打在他不遠處,撞擊的地面然後彈起,緊接著又撞穿窗子飛出去。
寧完我反應遲鈍般尖叫一聲撲倒在地。
多爾袞視若無睹,繼續坐在那裡端著茶杯,吹了吹水面的塵土,在屋頂那大窟窿裡透進的陽光中,像個精致的小資在窗邊喝咖啡般,輕輕地抿了一口清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