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南都了?”
錢謙益愕然道。
好吧,在通過王承恩明白了自己的真實處境後,龍興天子毅然做出決定……
他不去南京了。
“錢卿,朕也是不得不如此,如今大明外有強寇內有饑荒,為朕一人擾動天下,耗盡天下財力,實有違朕之初衷。既然如此,這南幸之事還是暫時停了吧,為迎駕而籌措的資金可用於救濟災民,至於朕在長安也還住得習慣,朝廷有長公主在,朕這裡也放心!”
朱慈烺說道。
說完他看了看身旁的王承恩。
後者低著頭沒說話,這個結果其實是最好的。
“陛下何出此言?不過是區區千余萬而已,據臣所知,到目前為止已經籌措三分之一。而國債的售賣只是開始,除了江浙幾個大城,各地忠義多數還不知道……”
水太涼急忙說道。
他是真急了,折騰到現在一年多了,他和東林群賢殫精竭慮,光錢就掏了一大堆,可以說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朱慈烺南下上了。現在皇帝陛下卻突然要不去南京,這豈不是讓他們竹籃打水一場空?更何況朱慈烺不去南京,他們以後怎麽辦,拿什麽繼續和楊慶鬥?根本就沒有任何希望,只能眼睜睜看著這個奸臣禍國了,這是絕對不行的,無論如何他也要繼續拉住皇帝陛下。
“牧齋公,常熟可就賣出一萬兩。”
王承恩說道。
“敝邑小城而已。”
水太涼趕緊說道。
他都把常熟說成是小城,那王承恩也就無話可說了。
“陛下,一千五百萬而已,對江南財力不值一提,常熟一城一萬,南直如常熟者數以百計,更兼有揚州蘇州等財賦重地,僅南直一地五百萬唾手可得,揚州鹽商家財百萬者比比皆是。陛下根本無需在意資金問題,如今只是國債初售,各地忠義之士多半不知,就算知道的帶著銀子趕到就近的售賣點還需時日。更何況國債運輸同樣需要時日,如雲貴者恐怕此時也就剛剛運到省城,更別說多數縣都還沒有銀行,就算想買也得到最近的府城,但這需要的只是時間,半年之內臣可保一千五百萬輕易籌集。”
水太涼緊接著說道。
他說的其實也不完全是假的,這時候帝國銀行只在南直和浙江實現了真正縣一級的覆蓋,其他各省只有州府和部分縣城,甚至一些偏遠的州都沒有,真要算最多覆蓋了一半縣城。
畢竟時間有限。
到現在也不過才三年,這麽短時間不可能真正實現全境覆蓋,按照估計最少也得到龍興十年,才能完成所有銀行網點的縣級覆蓋。
但是……
沒覆蓋的都是沒錢的啊!
真有錢的地方不用楊慶關心,那些銀行業務員就自己跑去了,以福建為例,福州的分行剛設立,府一級都沒完成呢,崇安縣的銀行就有了。因為出口英國的茶葉都產自那裡,那些茶園主的銀子比什麽都好使,帝國銀行的業務員為了業績,才不會在乎是不是崇山峻嶺阻隔呢!
“何必擾動百姓呢!就算最後能籌集到,花這一千五百萬讓朕換個居處又有何意義?朕在這長安就很好!”
朱慈烺意興闌珊地說道。
“陛下,南京才是大明都城,豈有天子長居行宮者。”
水太涼說道。
朱慈烺的意思是南京長安對他而言有何區別?反正他就是個擺設,李自成要他當擺設,楊慶也要他當擺設,江浙士紳還是要他當擺設,他就一個當擺設的命。既然是擺設隨便擺哪兒都行,而水太涼則提醒他,你得去奪回你的地盤……
“秦王到!”
外面突然響起喊聲。
所有人同時一愣,緊接著將目光轉向門外,然後在他們的目光中,帶著黃金眼罩,看上去很有些中二的李自成,身上穿著朝服昂然而入。朱慈烺下意識地起身,疑惑地看著李自成身後,這位像大山般壓在他頭頂的大明秦王身後,跟著一個陌生的朝服文官……
“陳秋濤?”
水太涼愕然道。
“臣桂藩右長史陳子壯叩見陛下!”
那文官從李自成身後走上前跪拜在朱慈烺面前說道。
與此同時他身後一個隨員上前跟著跪在後面,原本歷史上抗清失敗殉國的嶺南三忠之一陳子壯,從他手中捧過一摞文件然後雙手舉起。
“桂,靖江二藩,前以楊慶迫害宗室,與陛下隔絕無以自訴,故不得已為嶺南忠義所推,閉境自守以待上命。今日終於得通長安,使臣奉兩廣文武官員名冊獻於陛下,桂,靖江二藩退居藩邸,以擅專之罪伏請聖裁。”
他說道。
“陛下,社稷之幸啊!”
水太涼驚喜地高喊著。
老王臉色有點不好了,他小心翼翼地看著朱慈烺,話說他也沒想到桂王那邊行動如此迅速,居然繞開南京直接上表給天子歸順,但問題是陳子壯不可能從監國控制區北上。這家夥是廣州南海人,崇禎朝做過侍郎,後來因罪罷官歸鄉的,已經在家鄉待了近十年,他可不是丁魁楚那北方話的,他滿口粵味官話,不用過長江就得被錦衣衛查出底細。
當然,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
“赦桂,靖江二藩無罪,複其爵位及藩地,二藩護佑地方有功當另行封賞。”
朱慈烺說道。
“陛下,此事宜慎重,兩廣乃南京監國所轄,當詢之南京監國。”
王承恩趕緊說道。
“監國所轄亦皆大明之地,陛下使其所轄方為所轄,陛下若另有安排,監國當依聖裁!”
水太涼說道。
“陛下……”
王承恩有些焦急地看著朱慈烺。
這就很麻煩了,朱慈烺就算赦免桂王和靖江王其實也沒事,楊慶不會在意這個的,但問題是他不能自己做決斷,必須先征求楊慶意見,如果不征求楊慶意見,就直接赦免二藩那是公然打楊慶的臉。這倆可是說了,他們是因為楊慶迫害宗室,所以才在兩廣玩割據的,朱慈烺就這樣赦免了他們那就是說他們割據有理,楊慶迫害宗室的事實成立……
呃,雖然的確如此。
但這就很傷楊慶的感情了。
“不必再多說!”
朱慈烺面無表情地說道。
“咳!”
突然間一聲咳嗽響起。
所有人再次抬起頭,看著自從進來就沒說話的李自成,後者正扶著劍柄站在那裡,面帶微笑地看著眼前這場好戲。按照規矩秦王是劍履上殿讚拜不名的,實際上還得給他搬個椅子,只不過這時候都忘了。
“陛下,還有個使臣!”
李自成笑咪咪地說道。
說完他向後看了一眼,一個身穿武將朝服的走上前,在陳子壯的另一邊跪拜。
“臣四川總督府屬前營統製劉文秀叩見陛下,臣四川總督張獻忠以破打箭爐奏捷,並請升雅州為雅安府並於打箭爐設康定縣。另分天全六番招討司為瀘定,天全二縣,以雅安府轄原雅州,黎州,及瀘定,天全,康定等縣。”
那武將說道。
好吧,王承恩知道陳子壯是從哪兒來的了,他是從雲南潛入,然後經張獻忠的地盤北上,並且在成都和張獻忠有過勾結,然後兩家使者結伴北上,至於他從雲南經過時候,黔國公沐天波有沒有和他勾搭,這個……
這個是肯定的。
沒有沐天波協助,陳子壯還是沒法順利通過雲南。
這是要壞事啊!
這是要玩軍閥聯盟,而且李自成既然讓他們來見皇帝,那就代表著李自成也加入聯盟,他們都沒有實質性的損失,卻要把皇帝推進火坑。
這些家夥太壞了!
他們這是唯恐天下不亂啊!
“準!”
當了這些年寓公的朱慈烺,此刻面對著眼前的大臣們,仿佛一下子真正感受到了自己的帝王之威,他一臉威嚴地說道。
“陛下,臣請以張獻忠平川邊之功封其為蜀國公,並以黔國公例,以蜀國公世鎮四川。”
水太涼說道。
“張獻忠平川邊一縣而為公,錢尚書置光複山東諸將於何地?”
王承恩冷笑道。
“王公公,這有所不同, 山東乃是收復失地,而打箭爐乃為大明開疆拓土,其功意義不同。”
水太涼說道。
“陛下,四川亦為監國所轄,且張獻忠的總督亦為監國所請,此事還應與監國商議。”
王承恩再次對朱慈烺說道。
他是提醒朱慈烺,你刺激楊慶一下已經很危險了,不能一次撩撥他兩下,張獻忠的地盤可是楊慶給的,四川是楊慶的勢力范圍,這是之前他就和李自成劃分好的,他是軍閥也是楊慶手下的軍閥。現在他繞過楊慶直接向你上奏,就是包藏禍心故意製造矛盾,你不能上他這個圈套,他白撿一個蜀國公爵位,卻把你推到前面承受楊慶怒火。你繞開楊慶直接給張獻忠封官是要做什麽?削減楊慶的勢力范圍嗎?李自成沒敢再染指四川啊!更何況這一次你可以繞開楊慶給張獻忠封官,那下一步是不是也可以繞開楊慶直接給明軍將領封官?
這樣做屬於向楊慶懷裡伸手了。
朱慈烺有些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