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三人把信射進大門之後,正準備離去,忽聽得大門“吱呀”一聲開了,裡面走出兩人,出門後朝四周望望,發現了大門插著的飛鏢,其中一人取了飛鏢和信,進門去了,另一人在門口在候著。
一輛馬車停在大門口,大門中出來一人,與站在門口那人打了個招呼,一同上了馬車,大門又關上了,馬車搖搖而行,向西街駛去。
這本來不關秦朗的事,但夜裡這馬車是去幹什麽呢?這倒引起了秦朗的興趣,“跟上它。”他小聲說,三人在夜色中與馬車若即若離。
馬車在一處宅子前停了下來,他們三人也在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宅子斜對面正好有一個粥攤,三人坐在那兒,要了一碗粥,眼睛卻注視著馬車的動向。
馬車上隻下來一人,叩門進去了,很快那宅裡出來兩人,上了馬車,沿來路搖搖而去。
秦朗使了個眼色,小五招來小二,又加點了一碟花生米。小二剛若離去,小五叫住他:“聽你打聽個事,斜對面那宅子挺大,主人是誰?“
小二上下打量了一番小五:“剛從外面來的吧?那是揚州城有名的淡神仙,你不知道?”
“神仙?什麽神仙呀?真不知道。”
“淡郎中,人稱淡神仙。”小二撲噗一笑,走了兩步,回過頭來,朝小五訕笑:“真是,連淡神仙都不知道。”
秦朗聽得,一拍在腿,記起張都主叮囑過他,若是有好郎中,綁也綁一個回來,一時喜在心頭,這事怎麽這樣碰巧呢?嘿嘿!
秦朗隻低頭喝粥,小五和花汐明白他的意思,幾口就喝完了碗中的稀飯。秦朗起身就走,兩人跟上,到了一個靜僻處,秦朗道:“今夜暫且找個地方歇息吧。”
次日早上,秦朗交待小五和花汐在客棧裡呆著,獨自一人上街了,他來到昨夜的宅子前,仰頭望院門口掛著一塊牌匾——淡氏世家,黑底金字,十分耀眼。
他叩了幾下,門人打開院門,秦朗笑問:“淡老可曾在家?”門人點頭,引他進了一棟獨立小樓,進了小樓廳中,門人道:“在此候著。”
秦朗見廳中還坐著二人,像是候著診病,便小聲問一個婦人道:“您等了多久?”
婦人掃了他一眼:“一個時辰了。”
“要等很久嗎?”
“難說,他有時看得快,有時看得很慢,不過你放心,今天他一會給你看的,他每天只看一上午,一上午只看五個人,你正好是第五個,其他就是徒弟看了。”婦人看出他是初次來診病,倒是熱心,說得很仔細。
這時,樓梯上下來一人,候著的人中一位官人模樣的人站起來往樓上走,秦朗明白,原來淡先生的診室設在二樓。
那人上去,不到一刻鍾就下來了,婦人面露喜色,立即往樓梯邊走。
秦朗坐著,一時無事,也不見有誰倒杯水,便悄悄打量起這廳子,東面牆上掛著一幅字,上面寫著一個鬥大的“易”字。西面立著一排書櫃,滿滿檔檔全是線裝書。南面開了一個很大的窗,窗遮被一根竹竿撐起,半開半合,一縷陽光打進室內,讓廳子顯得格外亮堂。
正在打量,聽得腳步聲,婦人下來了,秦朗站起來往樓梯間走去,這是一架寬寬的木梯,盡管看上去精致,漆水很好,大約是走的人多了,梯級間不時露出木質的本色來。
上了二樓,只見南邊端坐著一位白須飄飄的長者,陽光從他的身後照進來,有些逆光,看不太清楚,
隻覺得光線勾勒中,他恍如一尊菩薩,秦朗施鞠躬禮:“淡先生好。” 他終於可以看清淡先生的面容了,微胖,膚色白裡透紅,眼睛裡透出一片慈仁,秦朗坐下,道:“在下姓秦名朗,連日頭痛……”
淡先生微微笑著,並不言語,秦朗看出淡先生嘴角掛著一絲嘲弄,好像看穿他一派謊言似的,便加重語氣:“痛得特別厲害,夜裡根本睡不著……”
淡先生沒有叫秦朗伸手,秦朗主動把手放在布墊上,淡先生沒過來搭脈,只是望著秦望,臉上的那絲嘲弄也收起來了,他手一招,立在旁邊的助手送來了水煙筒,淡先生把手一揮,示意助手下樓。
房子裡就只剩下他們兩人了。淡先生開始吸煙,秦朗一時也沒有什麽話說,就等著淡先生發話了。
淡先生吸了幾口,把水煙筒擱在旁邊的茶幾上,緩緩道:“你並無頭痛。”
秦朗大吃一驚,繼續謊言道:“我確實痛得厲害。”
“也許你為另一件事頭痛,不叫頭痛,叫心急。”
秦朗裝不下去了,便問:“先生何以知之?”
淡先生微微笑了一下,這笑明顯含著警惕:“先生從外地來,頭不痛,四肢強健,身體壯實,而且不是凡人身子,有一身好功夫,哪裡有什麽病痛?不過不知先生為何到我這兒來,為何事而來,但請明說。”
秦朗卻不急,問道:“先生何以知我並無頭痛?”
淡先生站起來,走了幾步,爽朗笑道:“我家世代行醫,只在二樓就診,我從小跟我父親學聽腳步聲,我父親從小跟我祖父學聽腳步聲,我祖父從小跟我曾祖父學聽腳步聲,楊州城中,無人不知。”
秦朗豁然開朗,原來淡先生的確是神醫,不用打脈,聽樓梯間腳步聲就知來人患何病了,事到如此,隻好挑明:“先生確乃高人,我從鳳凰島來,先生也許不曾聽得有這島,這島上駐有前兵部侍朗張馳、前殿前都指揮使楊軻率領的複宋軍, 在下秦朗,乃複宋軍中的一員,志在驅逐胡人,恢復大宋……”
淡先生插話道:“張侍郎、楊將軍之事,老夫有所風聞,只是秦先生到老夫這兒來,有何事體但請直說。”
秦朗道:“我來救先生!”
淡先生眉頭一皺,眼睛炯炯有神地盯著秦朗:“此話怎說?”
秦朗道:“我實為複宋軍之偵探,一路南下剌探金人動向,昨獲一金子探子,套出口供,金人明日來攻揚州。我等已殺金人探子,又呼告百姓,飛鏢行在宮中,但城中百姓無人相信,連新皇朝廷也無反應,甚至今日在城中大肆捉捕所謂撒布謠言之人。”
淡先生眉頭一挑,問:“你說的果真屬實?”
秦朗手按胸口:“在下無半句虛言,昨夜潛入新朝行在院門之外,只聽得裡面弦竹之聲,應是在娛樂,而城防之事,到了這火燒眉毛之際,竟然無人布防,情急之下,我等寫書告知了新朝,信插在行在的大門上。”
淡先生若有所思,他覺得來人說的並非假話,昨夜行在來人請他急入宮中,說皇帝愛妃急病臥床,請他出診,到了行在,問過緣由,原來確如來人所說,是娛樂跳舞昏眩倒地,這時,淡先生道:“不用先生多慮,我一郎中,又非朝廷命官,也非將領士兵,誰來殺我?君不聞兩軍交戰,不殺醫者這句古話嗎?”
秦朗道:“金人殘忍,先生不可大意。”
淡先生朗聲笑道:“秦先生多慮了,送客。”
來一仆人,彎腰伸手,說:“請——”
秦朗隻好鞠躬而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