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時節的海邊,溫度宜人,海浪拍打著沙灘,泛起乳白色的泡沫。
遠處的海鷗在厚厚雲層下時高時低飛著,發出陣陣鳴叫。
極目遠眺,還可以看到海面上往來的客船絡繹不絕。
一個身材魁梧氣宇不凡的鶴發老人,一個豆蔻年華的清麗白淨少女,正一前一後的漫步在沙灘上。
“為師見過的洋和尚利瑪竇,他口中所提及英吉利國,跟你剛才所說的英國,是一個地方麽?”
秦良玉狂點頭:“是,就是一個地方。翻譯的原因,導致名字不同。”
“翻譯?”
“呃……就是他們不說咱們的話嘛,這些西夷之人用自己的語言說自己的地方,不同的人聽到了,轉錄成了不同的文字。”
“唔……”戚繼光微微頷首,沒再深究這話題。
他淡淡笑道:“看不出來,你這丫頭自小長於內陸重慶,竟然還知曉海外西夷之事。”
聽到師傅的這番誇獎,秦良玉一陣臉紅,慚愧不已。
實在是沒想到穿越之後的英國女王也叫伊麗莎白啊。
隻能撓了撓頭,不好意思的回道:“家父遍歷祖國之大好河山,也曾在廣東遇到過外……哦不,洋人,回家之後曾跟我提及過這些事。”
靠這麽說來蒙混過關是唯一的辦法了。
好在戚繼光並未多問。
此刻,他的心頭有更值得憂慮之事。
“那你除了知道他們有什麽國家,有女……王,還知道些什麽?”
“嗯……徒弟還知道他們海航術不錯。還有……好像火器也不錯?”
跟著戚繼光一路行來,秦良玉見過幾次各地駐扎之屯田軍的操練,在個別地方也見到了火槍的使用,不過都還是比較初級的火繩槍。
在明軍之中,火繩槍被稱為“鳥銃”。
即便是如此,這些“鳥銃”也隻是單純的仿製葡萄牙人販賣到日本的火器,並沒有什麽改進。
綜合這些見聞知識,西方相比於明朝,航海領先,火器領先,這兩個應該沒錯的。
戚繼光聽完,朗聲一笑,“丫頭眼尖,你說的不錯。”
“火器之術……我大明確實略微不及西夷國家,不過差距也不甚大。現如今我兵仗局亦可在各地製作鳥銃,並不礙事。”
秦良玉心說,現在差距是不大啊,不過之後中國因為封閉就沒再前進了,西方那些國家卻一直沒閑著,慢慢的,這差距不就越來越大了麽。
當然了,這些話她隻能埋在心裡,沒法跟戚繼光明說。
“航海……”戚繼光並沒有特別意識到這個的差距有什麽意義,他略帶遲疑的轉頭問道:“你剛才說航海之術有差,這倒不假,可……這有什麽?”
秦良玉停下腳步,先微微躬身行了一禮。
“師傅,徒弟問一失禮的話可以麽?”
戚繼光先是一愣,隨即笑著擺了擺手。
“你這丫頭,倒突然講究起禮數來了,但說無妨。”
“孫子兵法有雲,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現如今,這些西夷國家,雖然人口少,地方小,比之我大明不足為慮。然而他們之國民,已可遠渡重洋來到我國境地,了解我大明風土,知曉我大明文化,甚至於從事貿易。”
“那麽,我大明億萬子民,可曾有一人抵達過這些西洋人的國家?他們什麽風土,什麽文化,貿易如何?我們隻能從這些西洋人的敘述中得知一二。”
“別人知我,
而我不知他,久而久之,豈不危險?” 戚繼光默默聽完,停下腳步,凝望著大海一言不發。
半晌過去了,秦良玉看師傅一直這樣沉默著,有點心虛。
“徒弟說的是不是太冒失了……”
戚繼光回過神來,目光之中透著欣喜:
“你說的很對,是為師思慮不周了。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你能想到這些,為師很是欣慰。”
知道戚繼光沒有生氣,秦良玉摸了摸鼻子。
笑道:“您還是別這麽說,我相信師傅你的事跡,會世世代代傳送下去的,雖然……”
她本想說雖然現在朝廷不待見師傅,不過這終究會過去的,世人都會記得他是個大英雄。
然而戚繼光抬起了手,打斷了秦良玉要說的話。
“為師並非是對朝廷心有怨憤。歷朝歷代,興衰始終,為師熟讀史書,又豈會不知。隻是,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我千千萬的華夏子民,生靈塗炭,這才是為師之所慮。”
說罷,又搖了搖手,輕歎一聲。
“不談這些了,畢竟這是開平盛世,我朝已無大亂久已,希望剛才這一切都是為師多慮了。”
說完,戚繼光彎腰從沙灘上撿起一根樹枝, 認真的畫了起來。
秦良玉則靜靜的陪在戚繼光身邊,看著師傅一絲不苟的在沙灘上書畫。
過了片刻,戚繼光終於停下了手中揮舞的樹枝,直起了身子。
秦良玉仔細一看,原來師傅在這沙灘之上繪製了一副中國沿海之地形草圖。
由上往下,依次是山東半島,江蘇,浙江,福建。
戚繼光巍然不動,仍舊是看著大海,沉默片刻,他抬手指了指前方,問道:“丫頭,你知道這大海的另一邊是什麽麽?”
“這可難不到我,山東的那邊,那不是韓……呃……朝鮮麽?”
“嗯……那你知道,朝鮮半島再往東是什麽?”
“倭國日本唄,師傅你對他們最熟悉了。”
“方才酒館裡那兩人的對話,你也聽到了吧?”
“徒弟聽見了……師傅是擔心……倭國統一之後,會對中原意欲不軌?”
“沒錯,倭國內亂百余年,之前的倭寇也多是各諸侯大名之部下,現如今,他們不再內鬥……”
說罷,戚繼光揮了揮手,拿枯樹枝在地圖之上指點了幾下。
分別指向了山東半島,浙江以及福建。
之所以戚繼光首先指向這三地,全因為這些地方都是他曾經帶兵剿過倭寇的戰場。
“玉丫頭,為師問你,若你是那倭國首領,意欲犯我中華,你會怎麽做?”
秦良玉沉默片刻。
接過樹枝,繼續著戚繼光繪製的草圖。
又畫出了一片嶄新的區域。
朝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