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南府,大明湖畔的一間客棧裡。
秦良玉正背負著雙手,搖頭晃腦的給戚繼光背誦《孫子兵法》中的九變篇。
這是講述為將者如何根據戰場上的形勢變化而隨機應變的章節。
一大段古文背完,直累的秦良玉吐了吐舌頭,衝著戚繼光的後背做了個鬼臉。
本“學渣”這一個月來背的書,都趕上前世活了二十四年背的了。
怎麽感覺自己是從一個火坑裡跳到了另一個火坑裡啊。
戚繼光轉過身來,滿意的看著秦良玉,指了指桌上的茶杯。
“喝口水吧。這是你王婆婆跟店家要的泉水。”
從忠州到濟南的路上,這丫頭時不時的便冒出一些驚人之語,或讓自己和夫人開懷一笑,或對自己有一些啟發。
看來這個女徒弟收的很對。
一開始的時候,丫頭的父親秦葵還對女兒要出遠門頗為不舍,不過後來知道了要領走女兒的人是戚繼光,再看看女兒的決絕表情,也就答應了下來。
他們一行人從重慶忠州乘船到了南京,然後再沿大運河北上進了山東。
一路上隻悶聲趕路,戚繼光並沒有探訪任何一個故交老友。
自己被彈劾的身份,再加之前幾個月在貴州吃過的閉門羹,讓戚繼光對官場上的一切都心灰意冷。
此刻他隻想盡快完成自己所作兩部兵書,然後便可垂釣耕作,安心做個鄉野老農。
也許……再加上培養一個女徒弟吧?
咕咚咕咚。
秦良玉把一杯清涼的泉水喝下肚去,隻感覺神清氣爽,渾身舒暢。
她擦了擦嘴角的水滴,好奇的問道:“師傅,咱們還要在濟南待多久?什麽時候才能回膠東啊?”
戚繼光微微蹙眉。
回膠東?
這丫頭之前應該都沒出過重慶吧?怎麽說的跟很熟悉膠東一樣?
不過戚繼光也沒多想,他淡然道:“咱們什麽繼續趕路,還得看你。我來考考你一件事,你去東郊的濟南總兵府,打聽一下本地的戚總兵風評如何,然後回來報給我。”
“這個一時半會兒打聽不出什麽來吧?別耽誤了行程才好。”秦良玉一臉的不樂意,心說你這是在難為我秦某人吧?
“沒事兒,我跟夫人打算在大明湖遊玩幾日,你大可放心的去查探。”戚繼光捋了捋胡子,笑道。
“啊……不著急回膠東啊。”秦良玉像個露了氣的皮球。
“嗯,沒別的事兒,現在就去吧。什麽時候探清楚了,什麽時候回報我。”
走在前往濟南東郊的路上,秦良玉心裡一陣嘀咕:
來來來,讓我考考你。
相處了沒多久的父親秦葵是這麽說的。
戚繼光這老爺子也愛這麽說。
動不動就我考考你這個,我考考你那個。
給別人考試,看著別人抓耳撓腮難堪的樣子,很快樂麽?
不過心裡埋怨歸埋怨,她也沒什麽辦法,還是隻能乖乖的去了。
畢竟是自己拜的師,含著淚也得走到底。
看著秦良玉遠去的背影,一直在旁邊默然無語的王婆婆有些於心不忍。
“老爺,你是不是對玉丫頭太嚴格了一點?”
“這還不算什麽,她要學的東西還多得嘞。”
戚繼光從貼身的衣服裡拿出一張紙,鋪在桌面上。
王婆婆走近了一瞧,卻是一個一個的項目名字。
兵法,
騎術,兵刃,火器,練兵,布陣等等等等。 每個大項目的下面還有一些小類,比如兵刃裡面就包含了長槍,劍術,刀法,甚至還有戚家軍刀的鍛造。
“這麽些東西,也不能一下子都塞給她啊。玉丫頭就是個子高了點,別忘了,她才十二歲啊。”
戚繼光苦笑著搖了搖頭,“她是還小,我怕的是我……”
王婆婆打斷了戚繼光的話:“哪裡的話,這一個多月,老爺你的咳嗽已經好多了。”
說著,王婆婆端了杯清茶放到戚繼光面前。
戚繼光呷著茶,默默注視著窗外波光粼粼的大明湖,沒再說話。
濟南府乃是千年古城,又是中原地區南來北往的中樞城市。
因此是熱鬧非凡。
秦良玉是一副男孩兒打扮,頭上戴著一個明朝男子常見的網巾,大搖大擺走在大街上。
不得不說,自己還真沒怎麽在古代好好逛逛,之前的忠州畢竟隻是個長江邊上的口岸縣城,自己快跑幾步,一個小時都能繞著整個縣城轉一圈的。
濟南城畢竟還是不一樣了,單單是一個大明湖,都夠她喝一壺的了。
夏雨荷這會兒應該還沒出生呢吧?看著碧波蕩漾的湖面,秦良玉心想。
大明湖是整個濟南城的中心,秦良玉繞著湖面走了一會兒,又是荷花,又是蓮葉的,還有一些小吃和奇怪小玩意兒。
她這兒瞧瞧,那摸摸,體會到了逛街的樂趣。
一直逛到了午後時分,這才猛然想起了,自己這趟出來還是有任務在身的。
趕忙朝著城東的方向趕去。一路跑到了城郊,快到總兵府附近的時候,秦良玉又被另一場景給吸引住了。
一個操練場,裡面幾十名軍士模樣的漢子,有扎著一字馬的,有兩兩在互練拳腳的,還有幾個在拿著兵器演練。
這個倒是新鮮了, 秦良玉不由得停下腳步,饒有興致的看了起來。
跟在戚繼光身邊,她已經有一個來月沒有好好活動一下了,怕被瞧出破綻。
此刻看這些人操練的汗如雨下,自己竟也一時間手癢難耐。
好在這裡已經是郊區了,看了看周圍,無人注意自己。
秦良玉也擺好架勢,挪動著小碎步,又是出拳又是踢腿的,活動了一下筋骨。
越活動越舒暢,越活動越痛快。
一轉頭,她看見一顆小樹苗,便想也沒想,抬起右腿就掃了過去。
哢嚓一聲。
竟是把一個手腕粗細的柳樹幼苗給橫腰踢斷了。
這下可不好了,她趕緊湊上去,捂著那正要倒下的柳樹樹乾,
做賊心虛般的又四下張望了一番,大家仍舊是各忙各的,似乎沒人注意到自己的不道德行為。
正打算松開手,然後撒丫子跑人,卻冷不丁的發現正前方有一雙眼睛在盯著自己。
一個衣著鮮亮,打扮乾淨,頭髮也梳的整整齊齊的小男孩瞪大了眼睛,仿佛是被什麽東西嚇壞了一樣。
這小男孩看著跟自己差不多大,也都是十來歲的樣子。
不過個頭不算高,目測連一米六都不到,但也屬於這個時代的普通水平了。
秦良玉臉一紅,不好意思的對小男孩做了個噓的手勢,然後一松手,腳底抹油,灰溜溜的跑了。
糟了,他一直那麽樣的看著我,是不是我踢斷的是他家的樹啊。
可別找我賠才好。
我可沒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