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碼頭附近,戚繼光的夫人王氏、秦良玉還有侍女小蔡結伴而來。
距離過年也就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
初冬的天氣裡,這海上的貨運本來也應該跟著溫度一樣降下來的,可現在的碼頭附近竟然人來人往的,看上去比往常還熱鬧幾分。
“這裡怎麽這麽多人?”有些時日沒到碼頭附近來了,秦良玉對眼前的景象頗感意外。
難怪師母說要寄信,似乎是因為什麽目的,現在蓬萊港碼頭有說著全國各地方言的人。
“聽說是朝鮮國那面有一個新的國王上位了。”王婆婆一面在前方帶路,一面解釋道,“你也知道,朝鮮國與我大明素來交好,咱們這蓬萊碼頭就是去朝鮮最近的海路,所以各地都有客商前來。把大明賞賜給新任朝鮮國王的一些禮物運過去。”
難怪突然之間來了這麽多人,冒著大冷天的往蓬萊趕,秦良玉心說。
只聽王婆婆又補充了一句。
“有皇家的賞賜,也有一些客商想趁著這機會把生意做到朝鮮去,畢竟那裡是咱們藩屬國,從太祖皇帝起就貿易不絕。”
解釋清了原委,她們三人也前後腳的抵達了碼頭區一個豪華考究的客棧門前。
王婆婆上前一步,向客棧裡的人打聽清楚了要拜訪之人所住房間。
“你們在這兒等一下,我去見一位老朋友。把咱們的信件轉交給他們。”
說罷,王婆婆便抬腳上了客棧二樓。
過了大約半柱香的時間,一樓大廳裡百無聊賴的秦良玉和小蔡正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感慨竟然有這麽多人往朝鮮運貨。
這時候,有一個男子從她們桌前走過,引起了秦良玉的注意。
這人乃是一個二十歲上下的青壯男子,刀砍斧劈的面孔,虎背熊腰,腰板兒挺得筆直,走路帶風。
不像個商人,比較像個軍士。
“這個人,跟其他人不太一樣啊……”秦良玉立刻就發現了這位畫風不符的人,偷偷指了指這男子的背影,對小蔡悄聲道。
“姑娘怎麽看出來的?”
秦良玉把理由一說,小蔡聽完卻直搖頭。
“我看不出來,姑娘你說的太邪乎了。”
“嗯,沒關系,你相信我就行了。”一面說著,秦良玉一面做了個手勢。
“小蔡,你在這兒等一下,我去看看那人是個什麽情況?”
小蔡緊皺眉頭,低聲道:“還是不要吧,咱們就在這兒乖乖等著夫人出來不好麽?”
“好是好,不過我不喜歡。”秦良玉吐了吐舌頭,“沒事兒的,我好久不出門了,就當我在碼頭附近逛逛了。”
小蔡還想張嘴繼續勸下去,秦良玉卻揮了揮手,起身便追上去了。
隻留下一句“放心好了,這蓬萊縣城裡沒人能傷的了我。”
秦良玉默默跟在那男子身後,轉過一個胡同,上了另一家客棧的二樓。
這家客棧雖然也在碼頭區,卻坐落於邊邊角角上,周圍來往的行人明顯少了很多。
裡面的客人也不算多,秦良玉看準那男子進了哪個房間,便悄沒聲息的湊到了牆邊,靜靜聽著裡面的動靜。
本打算隨便聽聽滿足一下好奇心就走來著,誰知房間內的談話卻讓她拔不動腿了。
只聽一個男子道:“某已經打聽清楚了,戚繼光的府上就在這碼頭不遠處。”
!
竟然是跟師傅有關的?
秦良玉豎起耳朵繼續聽著。
另外一個男子的聲音,嗓音略顯滄桑,感覺是個中年人,卻聽他回道:“不錯,你們這就去戚府周圍探查清楚,附近有沒有眼線。查探清楚之後,素來回報。”
有幾人異口同聲應了一聲。
中年男子滿意的道:“去吧。”
聽這架勢,裡面的人是要出來,秦良玉趕緊把自己藏好。
果不其然,頃刻間房門大開,陸陸續續出來三個尋常人家打扮的漢子,依次下樓,離開了客棧。
既然知道了這些人的目的是戚繼光,還被自己趕上了,那肯定不能坐視不理。
秦良玉決定進一步打探一下,這個男人到底什麽來路。
又過了片刻,那間房門又一次打開了,屋裡的中年男子走向了一樓,似乎是要找客棧掌櫃的要點什麽。
這時候秦良玉才看清了這男子的相貌,皮膚黝黑,瘦高,精神矍鑠,一雙鷹隼一樣的眸子放著光。
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麽尋常人物。
秦良玉所料不錯,這個出現在蓬萊客棧裡的男子,便是日後公認的萬歷朝第一名將李如松。
三十五歲的李如松,去年剛剛上任山西總兵,可到任了之後才發現,這個職位看似很高,其實沒太有正經事。
山西地處中原腹地,目前四周都沒有戰事,他個山西總兵,主要的任務就是練兵,然後配合寧夏總兵麻貴防范西北的蒙古韃靼人。
所以他便趁著臨近春節閑來無事,帶了幾個親兵,喬裝打扮跟著山西商隊同路而來。
擔心人多口雜,李如松便選了碼頭附近一個僻靜角落裡的小客棧住下。
這會兒快到中午了,他感覺有些肚餓,便下樓跟客棧掌櫃的要了點酒菜,囑咐他們送到客房之中。
回到房客之中,剛一落座, 就感覺不對。
然而沒等他做出進一步的反應,一把冰冷的短刀就已經抵在了自己脖頸之上。
李如松心下驚駭不已,這人藏於自己房中,悄悄來到自己身後,而自己竟然毫無察覺。
萬萬沒想到這小小的蓬萊縣城裡竟然還有這等人物?
“老實交代,你是誰?從哪裡來?到蓬萊縣城有什麽目的?”
對方先開口說話了,這聲音不太好判斷是男是女。似乎還未變聲?
有些稚氣,好像只是一個少年?又或者是少女?
李如松戎馬一生,還從來沒被人把刀架到脖子上。
而且他生性勇敢,領兵打仗的時候,從來都是身先士卒,衝到第一個去的,所以此時此刻,他倒也一點兒不慌。
隻淡然道:“我從是山西來的客商,這不送貨來蓬萊碼頭,運到朝鮮國去麽……”
“你少跟我裝蒜,鋼刀架到脖子上,說話還這麽鎮定的商人?我怎麽從來沒見過呢?”
一聽這話,李如松知道自己太淡定,反而漏了馬腳。
然而他出身將門世家,生平又最看不起那些貪生怕死之人,因此也很難勉強自己,假裝成瑟瑟發抖的那種樣子。
“你是什麽人啊?為何來我房中?”李如松決定反客為主,試著轉移一下話題。
誰知對方雖然聽著年少,但卻並不無知,完全不吃他這一套。
“問你最後一次,你到底是誰?來蓬萊什麽目的?要是你不老實交代,我現在就給你放血。”
語氣言辭又冷了幾分,已顯得有些不耐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