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這是不是土地公給我這個新門生送來的見面禮,半路上我接到我同學的信息,他告訴我他們在一個小旅館裡抓到了一個外地的人販子,讓我過去瞧瞧看是否對我有幫助,他知道我一直在尋找一個失蹤小孩下落的事。他說還有一個我絕對想象不到的事情,讓我過去再詳談。
我二話不說立馬調轉車頭往他的單位疾馳而去。到了那裡,鑒於我已經不再是辦案人員,我無權審問那家夥,我便只能從錢包你拿出小邊的照片交給他。
“我保證會讓他吐出所有他知道的。”他接過相片,給我派定心丸。
過了差不多半小時的時間,我同學從審訊室出來了,看他的表情我就知道我的‘定心丸’沒戲了。
“要是隨便抓到一個犯人就能讓之前相關的案子水落石出,真相大白,我們早就失業了。”我反過來安慰他。
“但也沒有白折騰。”他遞給我一根煙,自己嘴裡叼上一根點著後,猛吸一口,讓自己提提神,“他供出了那個地點,那個他要將那兩個他拐來的孩子送去的地方。”
“還有兩個孩子?”
“沒錯。你來之前我不是告訴你有一個你絕對想象不到的事情嗎?”
“你指的就是兩個小孩?”
“不,我指的是他們的出生日期,他們都是同一天出生的。這個人販子坦白,他的買家指定要同一天出生的兩個孩子。”
“真他媽的見鬼!這到底是為什麽?”我的情緒一下子激動起來。
“這個家夥知道都吐出來了。我們不妨去他說的那個地方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找到答案。”
“那還等什麽?”我立刻站起來。
讓我有點意外的是我們要找的地方其實和派出所隻相隔一條街,兩地之間不過二十米的距離,是一個隱藏在小區裡面的套房,走過去十分鍾都不用。
我同學狠狠地罵了一句:“這是對我們的挑釁嗎?還是這個家夥是個弱智?”
我猜他是打著越危險就越安全的如意算盤。在物業管理處找到了該房子房主的聯系方式。一通電話打過去,得知該套房在三個月前已經租出去了,租客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我同學要求對方馬上過來一趟。
房子在二樓,我們假扮物業管理處的人員敲門,但裡面沒人應答。
“可能是一早收到風聲逃了。”我同學有些沮喪地說。
“不至於那麽快吧?你們才剛抓到人!”
“你是還沒有聽說這件事才會這樣認為。我有一個比較要好的朋友在另一個區域的
派出所。他和我說他們抓到了一個被收買的協警,被抓之前一直替一個犯罪團夥通風報信。”
“怎麽會有這樣的事?”
“千真萬確。這個人平時兢兢業,剛開始根本沒人會懷疑到他頭上。所以對誰都不能掉以輕心。”
“怎麽說這也只是個案,不能將自己弄得杯弓蛇影吧?”
“我可告訴你,現在的犯罪分子無孔不入,神通廣大。他們懂得投其所好,你缺錢他們會送你錢,你生病他們會給你送藥。總之總有東西會打動你的。不管怎麽樣,我也只是為了工作。”
我沒有理由再去反駁他,他說的全是自己的真心話。我了解他,他的父母都是環衛工人,他們都以能培養出這麽一名出色優秀的兒子感到自豪。而他也以父母的囑托為重任,從不放松對自己的要求,嫉惡如仇,公私分明,兢兢業業。如果這不是來自他心底真正的擔擾,他不會說出這樣的話,做出這樣的判斷。我只是一時沒法接受這樣的事發生在我身邊,
出現在我那些並肩作戰的親密的同事身上。十多分鍾那個房東就趕過來了。我同學告訴他,他將房子租給了一個人販子,讓他配合調查。他趕緊拿出一張那個年輕人留下的身份證複印件,我的同學拿起來看了一下,然後遞給了我。我腦海裡對上面這張臉沒什麽印象。
“沒有哪個準備犯罪的人會傻到留下自己真實信息的。”他對這個房東說,“你確定他和這照片的是同一個人?”
“事實上,”房東擦了一把額上飆出的冷汗,“我隻想將房子早點租出去,根本沒認真核實他的資料。”
“你描述一下他本人的樣子看看。”
“這個……這個……”他支支吾吾,最後還是將心一橫,說出當時的情況。“他當時是晚上約我見面的,就在那裡。”他指了指小區裡的一張石凳,“燈光不是很好,而我出來匆忙又忘了戴眼鏡,連在合同上簽名都費了不少勁,然後他給了我半年的房租。我忙著數錢,驗錢,沒閑功夫去細看他長得怎麽樣了。不過他個子不高,矮矮的,挺壯實,頭髮也比較長。”
“別告訴我他的電話號碼也沒給你留下!”我同學朝他吼起來。“要是他真的是一個罪犯你也要承擔連帶責任!”
“不,不,我有他的電話號碼。”他趕緊拿出手機找起來。
“你給他打過去,讓他回來談談關於房子的事,租金,租期什麽的,總之能讓他回來就行。”房東打了過去,片刻便告訴我們對方已經關機了。
“那就讓我們進去看看。”
房東掏出鑰匙將門打開,我們走了進去。裡面撲出陣陣難聞的氣味,啤酒瓶煙頭滿地都是,沙發上還有半盆沒啃完的骨頭,落滿了蒼蠅。
“我真是瞎眼了,怎麽會租給這樣的人?”房東臉色一下變得鐵青。
“我到那裡看看。”我指了指房子唯一的一個房間。
房間的門只是虛掩著,我一看那鎖原來是壞的了。房間那個小露台上還晾掛著幾件衣服。這個家夥如果是潛逃,那溜得也太倉促了。我打開牆邊的衣櫃,裡面還有一大堆衣服。我翻找了一下,衣服堆裡沒藏著什麽違禁品或其它可疑的線索。衣櫃旁邊那張桌子的兩個抽屜也看不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現在就只剩下那張床了,我掀開被子,看見了一攤血。我伸手摸了下,還沒有乾。我深呼吸了一口,然後蹲下去猛地將那床單一揭,天呀,床底下一雙驚恐的眼睛正對著我!我冷靜一下,細眼一瞧,竟然是黃毛,那個戳穿我車胎的小鬼!他渾身發抖,像一隻受傷的小狗,雙眼裡充滿哀求。
“有什麽發現嗎?”我同學走進來問。
“沒有,到處都找過了。”
我將那床單一放,站起來裝出一副失望的樣子。我不想將黃毛交出來,因為我現在已經不是警察了,如果他被帶到了派出所,那我將失去親自審問他的機會。
“看來空歡喜了一場。”他顯得有點沮喪。
“別這樣說,至少我們已經可以確認這裡沒有再出現受害者。”我邊說邊朝門口走去。“並且我想到了一個人。”
“你想到了誰?”他趕緊跟出來問。
“昨晚我們鎮出了一起車禍,駕車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子,叫楊大明,是一個通緝犯,前兩個晚上還試圖綁架三個小孩,但沒成功,今天聽說他已經死在了醫院。根據房東的描述,租這間房子的很有可能就是他。”
“要是這真是那個家夥的窩,那一條到手的重要線索就這樣丟了,什麽結果也沒有,你說了等於沒說!”
“別氣餒,他只不過是些小魚小蝦。”
“你難道已經釣到‘大魚’了?”
“根據我了解到的情況,那個胖子,那個將我整上報紙的胖子,他有可能是在幕後操縱這個犯罪集團的黑手。我總感覺他們正在暗中進行著一項重大的陰謀,要不然他們拚命找那些同一天出生的人,不會只是想著給他們辦一個集體生日party吧?”
“我或許真是看走眼了。”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我是不是應該去回訪一下那個被溺死的嬰兒的母親?”
“遲做總比什麽都不做好!”
“聽說她現在有點神志不清,很可憐。”
“那不是更應該還她一個公道?”
“瞧你說的,就像我已經製造了一起冤假錯案似的,別忘了這還只是一個猜測!”
“打斷一下兩位,我是不是可……可以回去了?”那位房東跟我們走到門口後插忍不住嘴問。
“還不能,先跟我到派出所錄一份口供!”
“怎麽還這麽麻煩呀?”他嘀咕了一句。
走到樓下,我便開始翻口袋找鑰匙。
“我的車鑰匙呢?”我裝出焦急的樣子,“剛才來的時候明明還在。”
“會不會掉在房間裡面了?”我同學回頭看了我一眼。
“我得上去找找。”
我問房東拿了房間鑰匙,讓他在派出所等我。待他們走了幾步,我便一口氣衝上了二樓。
“出來吧!他們走了!”
床底下沒有絲毫的響動。我感到不妙,急忙走過去將那床單掀開,哪裡還有黃毛的蹤影!我跑到露台往下看,在旁邊哪條排水管上有幾處血跡。
“這個兔崽子!”
我急衝衝又跑下去,在周圍搜查了一遍,沒找到他,他的血跡在某處消失了。我一邊罵自己過於大意,一邊卻又感覺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他受傷了,是不是出現了內訌?再堅固的堡壘,只要內部出現了裂痕,那它已經開始走上了被瓦解的路。
我垂頭喪氣回到派出所的時候,那個房東已經做完筆錄,等著我將鑰匙給他送回來。
“怎麽找那麽久?”我同學問。
“出現了點小意外,我掀開被子的時候發現床單下有一處血跡,剛才沒留意到。”
“血跡?我的天!”剛走到門口的房東馬上回過頭來,“那裡該不會是發生了凶殺案吧?”
“到底什麽情況?”我同學也在瞪著我看。
“沒看到什麽可疑之處,大概是幾天前留下的。我只是想給房東提個醒,別到時收拾屋子時大驚小怪。”
“既然你說沒什麽事,那我就放心了。”房東松了口氣。
“以後出租房子要帶眼識人!”我同學立馬又警告了他一遍。
“絕對接受了教訓!絕對接受了教訓!”他連連點頭。
“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走了。”我看了看看時間。
“記得如果有情況要這個。”他將手放到耳邊對我作了一個打電話狀。
“嗯!”
離開後我滿腦子都是黃毛小鬼那雙驚恐的眼睛。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煙頭明不是才出車禍意外死亡麽?他怎麽也一下子受了這麽嚴重的傷?總不能這麽巧合吧?
和這些困擾相比,在另一個讓我感到壓抑的問題上我卻是有種小豁然開朗的感覺。是的,我以後可以心無旁騖,光明正大地去追蹤這個案子了,不用再擔心別人說三道四,將我當作精神不正常。因為那個人販子落網,兩個同一天出生的小孩獲救已經可以說明一切了。
現在我正趕去看門老頭的家。差不多一個小時,在一個陰暗的小房間裡,我見到了他。他的情況確實不太樂觀,直挺挺躺在床上,面容盡露驚駭之色,兩唇哆嗦顫動,似在訴說什麽,但又聽不到聲音。他來到他身邊,他無動於衷,像是根本不認識我這個人一樣。
“他有時候連我都認不出來了。”他老婆傷心難過地解釋。
“他這種情況一般會持續多長時間?”
“以前他發作過一兩天就好了,但照這次的情形看很難判斷他什麽時候會好。”
“他經常會這樣嗎?”
“沒有,他上一次發瘋是一年前的事了。”
“這次你是什麽時候發現他不對勁的?”
“大約半個月前,半夜他經常醒來,說有個嬰兒的鬼魂纏住他。而前幾個晚上他又說有人要殺他,拿割草機鋸他的脖子。”
“他沒說這個人是誰?”
“這都是他的瘋言瘋語,他幻想出來的。”
“哦,那他有和你說過醫院的事嗎?”
“哪天又有哪個病人死了,他最愛說這些。”
“關於在月初死去的那個嬰兒,他是怎麽看的?”
“喔……這個嬰兒,我記得他好像說過那不是醫院的錯,也不是那個護士的錯。我問為什麽,他就不願開口了。然後接下來他就開始談那個嬰兒的鬼魂纏住他了。”
“他在醫院有沒有聊得來的朋友?”
“醫院一個搞清潔的和他挺合得來的,上午還過來看了他。”
“他叫什麽名字?”
“聽說因為他性格沉默寡言,大家都叫他木訥輝。”她回答我,然後看了眼牆上的掛鍾,“我該出門給老頭買藥了,他以前每次發作都吃的。”
“嗯,我過兩天再來看他,希望他盡快好起來。”
“謝謝!”
從老頭家出來,太陽已經西下。前面的大路上,一隻黑色的土狗正迎著夕陽的方向孤獨蹣跚地走著,路的兩旁是一大片枯萎的野百合。在駕車回去的路上,我腦中不時出現那隻黑狗的身影,不知怎麽的它讓我想起了老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