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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時代1994》五百八十一、你知道我是誰嗎?
陳秋蓉家裡的小面館只有一個啞巴父親,按理說應該是“歲月靜好,守著小院看女兒一天天走向幸福”這樣一種生活狀態。

 可是現在,卻有個女人在鬧事?

 面館的門口還停著一輛顯眼的寶馬,掛著建鄴的拍照,在這種小地方上海大眾就是高級車了,突然出現一輛寶馬再加上面館裡的吵鬧聲,吸引了不少鄰居都在圍觀。

 通過盛元青先前的觀察,確定陳秋蓉只是在哭泣卻沒有受到傷害,熊白洲就放下心了,他想了想對盛元青吩咐道:“你把車開遠一點,我自己走過去。”

 熊白洲不願意在這種熱鬧的場面上火上澆油,免得增加繁瑣的鄰裡鄉間話題。

 熊白洲和陳秋蓉以後可以去粵城,但陳秋蓉的啞巴父親卻要繼續留在這裡,熊白洲以己度人,不願意為他帶去更多的流言困擾。

 鄉間的生活,本就應該單純一點。

 熊白洲走進面館後,只見地面上一片狼藉,瓜果蔬菜散落的到處都是,地上濕漉漉都是水漬,做菜的案板也已經掀翻在地。

 他掃視一眼屋裡的人,發現在這裡“鬧事”的不僅僅是一個女人,還有一個中年男人,不過他只是站在旁邊一言不發。

 陳秋蓉穿著普通的素色棉布裙子,裙擺上還有一小半濕掉了,看來是不小心被灑到的,長長的睫毛上掛滿了淚珠,吹彈可破的俏臉上可以看出兩道明顯的淚跡,圓潤的下巴還匯聚著一顆晶瑩的水珠遲遲不肯落下。

 如果不是眉宇間的一抹悲傷,陳秋蓉就哭泣的樣子都像出水芙蓉般清麗。

 陳秋蓉的啞巴父親也在哭,還有一絲驚慌失措的無助感。

 讓熊白洲詫異的是,這個“鬧事”的女人也在哭,她看上去四十多歲,風韻猶存,依稀能從身段樣貌看出年輕時的美貌,不過眼角的皺紋卻流露出歲月的侵蝕。

 熊白洲閱歷經驗何其豐富,很快就判斷出她年輕時吃過苦,只不過近些年生活才富裕起來。

 另外,這個中年女人和陳秋蓉的臉龐有七分相似。

 至於那個站著抽煙的陌生男人,年紀超過五十,西裝革履透露出一股管理者的氣質,但眼神裡很明顯透露出一股蔑視,顯然瞧不起這個小面館裡的一切。

 熊白洲大概知道陳秋蓉的家庭情況,當年她母親因為受不了清貧困苦,狠心丟下這對父女離家出走,可是陳秋蓉的啞巴父親卻比較固執,一邊等著老婆,一邊靠著這家小面館將陳秋蓉供上了大學。

 熊白洲心裡歎一口氣,這是一出很明顯的家庭倫理糾葛,熊白洲甚至可以猜測,這個先前拋棄、後來富裕的母親想做的大概就是帶走陳秋蓉。

 果不其然,她摸了一把眼淚,再次指著陳秋蓉的啞巴父親大聲說道:“孩子跟著你一天沒享過福,過年了還穿著這樣普通的棉綸裙子,我現在回來一是簽訂離婚協議,二是帶秋蓉離開這裡,離開這個二十年都沒變化的面館!”

 情緒激動之下,她一使勁掀翻了面館裡幾張小飯桌。

 這些木質小飯桌是陳秋蓉的啞巴父親用木頭製作的,不僅省去了購買的費用,做工也比外面扎實,熊白洲挺喜歡這些手工製品的,因為熊正軍也經常在海州老家做一些這樣的家用工具。

 散落的桌子正好滾到熊白洲腳下,這時他們也才發現面館裡多了一個人。

 這個明顯不受歡迎的女人只是看了一眼熊白洲便扭過頭,面館門口圍著不少鄰居,偶爾一兩個走進來也很正常。

 可陳秋蓉發現熊白洲以後,馬上走過來抓住熊白洲就不願意松開,本來已經停止的眼淚撲簌簌又留下來,陳秋蓉心裡一委屈,趴在熊白洲肩膀上默默的哭了起來。

 熊白洲非常心疼,陳秋蓉本來就是平和安靜的性格,連傷心都不會發出太大的聲音,只有身體的抽搐才反映出情緒有多麽的激動。

 陳秋蓉的啞巴父親看到熊白洲,也連忙站起來打著手勢想表達什麽,結果打著打著自己也哭了起來。

 “哎。”

 熊白洲忍不住搖搖頭,以他的身份和積累不會熱血上湧,抹起袖子不管不顧的出手。

 那是裡的情節,可這是真實而複雜的生活。

 熊白洲其實很少摻和這些家庭瑣事,一來是他時間比較忙,二來他的身份也很尷尬。

 如果按照這樣的趨勢發展下去,熊白洲既不能放棄身邊的女性伴侶,也沒辦法讓每個人都擁有合理公開的身份。

 如果熊白洲參與女方家庭太深入,說實話也很難面對她們的家裡人。

 尤其她們有的來自香港的富豪家族,有的曾經被父母逼婚,有的更是青梅竹馬般的熟悉,還有的還來自這樣的單親家庭。

 所以對熊白洲來說,最適合自己利益的方法就是盡量少參與女方的家庭瑣事,淡化自己存在的身影。

 熊白洲和郭孝勝的“翁婿”關系大概最密切,可郭氏家族的祖宅熊白洲隻去過兩次而已,其實這是非常自私的想法,但是熊白洲真的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女性。

 不過對陳秋蓉“母親”來說,自己女兒摟抱著男生哭泣的舉動讓她非常吃驚。

 熊白洲在香港那幾天一直穿著幾套正裝,今天好不容易沒什麽重要事情,所以穿著休閑裝來接陳秋蓉。

 西裝能夠掩飾熊白洲的真實年紀,但是休閑裝沒這個功能,所以熊白洲看起來就像一個普通大學生,看起來他和陳秋蓉之間應該是一對戀人關系。

 一時間面館裡的氣氛有點奇怪,沒有人再爭吵,陳秋蓉哭了一會也終於停下來了,頂著紅腫的眼皮默默的站在熊白洲身側。

 熊白洲溫柔的幫陳秋蓉理了下鬢角的頭髮,然後撿起腳下的木質桌椅,順手將屋內的雜亂清清理了一下。

 經過面館門口的時候,熊白洲又將面館關了起來,外面的鄰居再也看不到熱鬧了,屋裡也瞬間安靜下來。

 人的情緒非常容易受環境感染,剛剛當著那麽多鄰居的面,陳秋蓉的“母親”能夠毫不客氣的數落啞巴父親沒有能力創造更好的生活條件,但是在這個突然相對隔離的環境中,幾個人面面相覷之下反而不知道如何開口了。

 熊白洲自然是清楚的,家庭倫理關系的解決有時候就要借助鄰間的輿論力量,有時候理智是沒辦法解決這些糊塗帳的。

 剛剛陳秋蓉“母親”的怨氣怒火大概有七分是真的,但也有三分是裝出來給鄰居看的,這樣能夠表示自己當年的離開是迫不得已,自我安慰似的減少這麽多年不負責任和愧疚。

 這種小家子氣的做事格局,熊白洲是看不上的,但是他也不會開口反對,只是不經意的阻斷她和外界的溝通,立刻就打消了她表演的心思。

 剩下的都是當事人,還能表演給誰看?

 陳秋蓉家裡其實非常需要熊白洲這樣一個男人,畢竟一個在上大學,還有一個是殘疾,所以才能被人找上門欺負,而熊白洲出現後立刻成為這對父女心裡的依賴。

 “我是陳秋蓉的母親周翠雲,你是她的男朋友嗎?”

 陳秋蓉“母親”想延續剛剛佔據上分的氣勢,主動的開口說道。

 通過觀察,周翠雲對熊白洲的外形條件還是比較滿意的,五官英俊,豐神俊朗,臉上還看不出一絲輕佻的神色,就是不知道家庭條件怎麽樣。

 周翠雲現在認識了一些富家子弟,以陳秋蓉的容貌完全配得上他們。

 正在打掃灶台的熊白洲點點頭,承認了陳秋蓉男朋友的身份,然後搬了張椅子讓陳秋蓉的啞巴父親坐下來。

 可能這個男人才是最痛苦的,苦等快二十年終於把離家的老婆盼回來的,沒想到卻等來一張離婚協議書,而且還要帶走女兒。

 “真的不好意思,讓你看的這樣的畫面。”

 周翠雲先和熊白洲道個歉,馬上話鋒一轉:“剛剛你大概也聽到是什麽情況,當年我丟下女兒的確有錯,可現在我想用余下來的時間去補償秋蓉,為她帶去優渥的物質基礎,可偏偏有人萬般阻止。”

 “小夥子,你覺得我提議怎麽樣?”

 周翠雲真認為熊白洲是一個大學生,所以期望他以男朋友的角度幫忙勸說,甚至還給出了一定的“好處”。

 她指著面館裡那個穿西裝的中年男人說道:“不知道你有沒有看新聞,國美電器和蘇寧電器組成戰略同盟成為國內家電連鎖行業的霸主,他就是那個同盟戰略統籌部的新任副總經理張賢摯。”

 “如果你畢業後想進入這些優秀的企業裡實習,老張打個招呼就可以了,甚至留下來工作也未嘗不可。”周翠雲鼓動似的看著熊白洲說道。

 一直清冷孤高的張賢摯聽到這句話,扔掉煙頭嚴肅的說道:“不要給大學生灌輸這些不勞而獲的思想,我能夠有今天的社會地位和收入,也是建立在刻苦工作的基礎上。”

 現在國內家電連鎖行業有涇渭分明的兩股勢力,以國美和蘇寧為首,大概六、七家企業組成戰略同盟,還有雄踞南方,根深蒂固的周美電器。

 周美電器不用多談,它在行業內的地位如同周美大廈一樣堅固,戰略同盟組成後抽調各個企業裡的精兵強將組成新的指揮機構,勢必要阻攔周美電器向北擴張的步伐。

 戰略統籌部就是這個指揮機構的下屬部門之一,張賢摯就是副總經理。

 張賢摯肯定是知道熊白洲這個名字的,但卻因為地位不夠,沒有當面見過。

 張賢摯大概很想教育一下陳秋蓉和熊白洲這兩個“大學生”,或者說向陳秋蓉的啞巴父親展現自己的經濟實力,教育似的說道:“翠雲的理論太膚淺了,我不建議你們聽進去,一個人只有展現出自己的存在價值,這才能夠被社會所賞識。”

 “我現在能夠開得起豪車,住得起大房子,拿那麽多的薪水。”張賢摯掃視了一下這個面館,搖搖頭不屑的說道:“有時候只需要一條商業建議,而不是蹲在這裡日複一日的下著面條。”

 張賢摯不夠格認識熊白洲,熊白洲其實也沒想到在這裡遇到“敵盟”的中高層管理人員。

 俗話說人生四大喜,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不知道熊白洲和張賢摯的相識,算不算“他鄉遇故知”。

 張賢摯應該就是周翠雲以後的老公,面對這個好為人師、剛愎傲慢的“故知”,熊白洲笑著問道:“那條建議一定很值錢了。”

 這是張賢摯人生中最得意的幾件事之一,他在建鄴的時候不好炫耀,但是在遠在千裡之外的粵東惠陽,當著兩個“大學生”和開面館的殘疾人面前,張賢摯倒也不介意給他們長長見識。

 “你知道國內家電連鎖行業裡排名第一的是什麽公司?”張賢摯看著熊白洲問道。

 “周美電器。”熊白洲平靜的回答。

 “還不錯。”

 張賢摯微微頷首,看來現在的大學生還是知道一些社會常識的。

 “我們這個同盟和周美電器是競爭關系,而且正好分處南北。”

 然後張賢摯下巴上翹,顯然對這條計策非常自得:“所以我就向管理層建議,主動在周美電器控制的華南五省大本營開設門店,這樣周美電器肯定以為我們要搶佔地盤。”

 “其實這只是一種障眼法,為了拖住周美電器推進的腳步,給予我們在北方擴大覆蓋面的時間。”

 張賢摯講完後,看著沒什麽太大反應的熊白洲,皺著眉頭問道:“你有沒有聽懂這個建議的高明之處?”

 本來張賢摯還以為熊白洲聽不懂,正好自己可以解釋一下凸顯商業水平之高,哪知道熊白洲居然從容的說道:“聽懂了,還不錯。”

 “真的假的,那你和我說說。”張賢摯不相信一個大學生能夠明白。

 熊白洲笑了笑說道:“如果周美電器不做出反應,那門店乾脆以假亂真的開下去了,這將成為你們同盟在華南五省展開競爭的先鋒;如果周美電器積極應對,也正好落入你們下懷,因為本就是為了拖住周美電器北上的步伐。”

 熊白洲解釋完,還認真的感歎道:“真是一條好計策啊,既是陰謀也是陽謀,說不定劉慶鋒都被你騙過去。”

 劉慶鋒是周美電器的總經理, 張賢摯離著劉慶鋒地位大概還有十萬八千裡的距離,聽到眼前這個大學生居然把自己和劉慶鋒相提並論,張賢摯的表情有些自得。

 不過很快,張賢摯發現一絲不對勁:“你的悟性,不像是個大學生吧?”

 熊白洲沒有回答,看了一眼張賢摯:“張總一定很珍惜現在的職務吧。”

 “什麽意思?”

 張賢摯內心突然升起一絲莫名的警惕。

 熊白洲看向窗外,此時正是傍晚,金紅的夕陽浮在小院牆角的桂樹和青竹之上,給蔥蔥鬱鬱的綠植染上一層金紅的光芒,他這才緩緩的問道。

 “你知道我是誰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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