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個凡人，當然會天真。”

　　“不，艾倫，你不是凡人了，你是神眷者，你是上議員，你是金毛城城主，你手裡掌握著數萬人的命運。”

　　金毛城的大主教和城主在短暫沉默後經過兩句對話又陷入了沉默。

　　如果說自己擁有超凡力量才不算凡人，那麽，艾倫應該是個開掛的凡人。

　　如果說能夠使用超凡力量就不算凡人，那麽，午夜口中黑發男人的屬性也沒有說錯。

　　只是，大主教顯然不知道艾倫所謂神眷者的本質。

　　晨霧已經徹底散去，托瑞爾世界的三月份名為日落之月是因為這個季節的落日是一年當中最美的景色，不過，上午的陽光能驅散還未遠去冬日的陰寒就也顯得很是可貴。

　　艾倫本來有些認真的心情隨著眼前豁然開朗的景象散去，轉而用一種輕松的語氣說道:“希弗，你記得我和你說過我的信仰吧?”

　　“記得。”大主教午夜點頭，不知怎地，她更喜歡黑發男人用曾經的名字來稱呼自己，“社會之神馬列陛下。”

　　艾倫臉上情不自禁浮現出一抹似笑非笑。

　　他點點頭:“不錯。”

　　“我的故鄉不像這裡充斥著如此便利的魔網，那裡相對落後，超凡力量不像這裡如此強大。”艾倫加工了一下語言，“但也由此誕生了頗為先進的社會架構，馬列就是研究這些的。”

　　“是麽?那祂是如何封神的?”午夜想到的卻是這個點。

　　艾倫搖頭:“我也不知道。像剛才我拿農夫舉例的現象，祂的眷者有過深入研究，早期社會還不發達的時候，嗯，我剛才說過我們那超凡力量很弱，所以溫飽是個問題，人們要起早貪黑的活著，那個時期就有眷者斷言，隨著發展，以後人民不需要十數小時，只要數小時就能滿足整個社會的基本需要，是整個社會。”

　　“後來呢?”午夜饒有興趣的問道，她對這個陌生的神祗還挺感興趣的。

　　“後來發展起來了，生產力，嗯，你就理解成人改造世界的能力好了。”艾倫略一沉吟，簡單解釋了下，繼續說道，“生產力發達起來了，可是人們仍舊需要超出預計時間的辛苦才能維持生活。”

　　黑發男人描述的比較枯燥，午夜皺眉思索了一會才大致明白他想表達的意思，問道:“為什麽會這樣呢?”

　　為什麽會這樣呢?

　　艾倫思索。

　　“或許還是不夠發達吧，但是那麽一個時期，絕大多數人創造出來的財富是聚集在少數人的手中，那些少數人的涵義被馬列命名為資本。那麽一個時期，單純生產力的發展還不足以讓人過上眷者預測的生活，因為，資本來到世間，從頭到腳，每個毛孔都滴著血和肮髒的東西，它們收割了很多很多。”

　　“現在，我來到了這裡，我驚奇的發現，這裡的魔網是如此強大，人們其實只要簡單的勞作就足以輕松的活著。”艾倫笑意盎然，轉身指著被教堂遮住的視線方向，“灑下種子，灑下神術，等待收獲。可是，為什麽，那些農夫仍舊是要起早貪黑呢?”

　　午夜愕然，她沒思考過農業女神的事情。

　　她遲疑了一下，說道:“如果沒有農業教會的神術，那些人會更辛苦吧?”

　　艾倫笑而不語，那些被製造出來的神種已經堆滿倉庫了。

　　“對於農業女神來說，或許單純的賜予並不是最佳狀態。”艾倫如此猜測。

　　午夜皺眉，這有些詆毀農業女神的意思。

　　“那麽，我們來思考一個問題，田地裡的農夫是這樣，這金毛城裡凡人的辛苦又是為什麽呢?這北地、這銀月聯邦、這托瑞爾世界的凡人、普通人的辛勞是被誰收割了?”

　　午夜表情嚴肅，隱約把握到了黑發男人的意思。

　　“世界並不是平靜的，深淵、邪神、入侵者都需要超凡者來對敵。”她緊盯著艾倫清明的眼睛。

　　艾倫點頭:“是不是不僅需要超凡者，還需要諸位神祗來維系?可，農業女神需要農業這個概念的存在、貴族之神需要貴族這個概念的存在、戰爭之神需要戰爭這個概念的存在。”

　　他平靜問道:“到底是生靈供養了諸神還是諸神牧養了生靈呢?”

　　大主教情不自禁冷笑了一聲，語氣也變得冷冽:“艾倫，生靈皆來自神祗恩賜，人是神造。”

　　艾倫沉默。

　　托瑞爾世界裡的諸神是真實存在的，那麽，人是神造大概也是真的，就像不同族系的巨龍是由不同的龍神創造一樣。

　　不過，這人類和自己似乎也沒什麽區別，那又是為什麽呢?

　　他暫時拋下了新散發出來的思緒，悠悠的歎了口氣:“人是神造。可當人被造出來，他擁有了自己的思想，那天然的就有了選擇的權利。”

　　大主教午夜後退了一步，這有瀆神的嫌棄！可他是神眷者！女神是不是也在聆聽?！

　　瀆神還是沒瀆神?

　　午夜的心裡有些混亂。

　　艾倫稍微安靜了一下，重複了一下之前說過的話:“世界可以不是這樣。 ”

　　“你是在做夢。”午夜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下意識的抵製道。

　　艾倫微微一笑:“人從生下來不就擁有做夢的權利嗎?”

　　一番聊天如此之長，艾倫忽而覺得自己說的有點多，往回收了收，笑道:“當然，這都是吾神的一些理論，祂的存在就是為了推動社會變革。我希望能在金毛城踐行這一點，希望能執掌吾神的權柄。”

　　午夜有些僵硬的點點頭。

　　“好了，不要多想，這只是我故鄉的一些小事情，我下去看看那些半精靈怎麽樣了。”艾倫輕巧的說道。

　　午夜仍舊點頭，然後就看著黑發男人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城牆之上。

　　許久之後，她忽而長出了一口氣，情不自禁搓了下手。

　　到了這會她才發現自己的手腳早已冰涼，不知是不是站在這城牆之上被三月冷風吹的。

　　農夫?凡人?收割?神祗?

　　世界可以不是這樣?

　　那、那應該是怎麽樣?

　　艾倫故鄉難道是實現了他說的那樣嗎?

　　午夜神色惘然，仰頭望天，喃喃自語。

　　“那居於神國的陛下，天座的主宰，魔法的真神。

　　禰的仁慈是光，驅散了黑暗。

　　禰的力量是善，消除了邪惡。

　　願禰的仁慈勝過怒火，願我等的寬恕多過懲罰。

　　願禰的目光永遠注視我們，賜下榮耀。

　　密斯特拉。”

　　一如往常，沒有回應。

　　天穹高聳，銀月還沒到升起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