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招的力量重得前所未有,一支臨時充當武器的空殼在江一竹手裡如同攜著無聲的咆哮,當頭而下的一擊就那樣落到了江一弦身上,速度之快磨得空氣都險些著火。
巴雷特的製造材料是高碳合金,光是槍身就有接近三十斤的重量,再加上江一竹在強烈的激動下爆發了85%的全力,甚至更上一層,江一弦哪裡能想到這麽一出,當即被抽得弓起了身體,直飛出幾米開外,在地上擦出一道騰起的煙塵。
她蹬了蹬腿,好半天才搖晃著爬了起來,大眼中一片如墮夢境的迷蒙。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像是不知道任憑擺弄的寵物貓為什麽會突然反咬一口,只在這愣神的幾秒,雙瞳血紅的江一竹已經撲了上來,手臂連揮,竟是把沒有子彈的空殼當做武器,以槍為棒,與裝備精良的江一弦正面相抗!
她不是什麽沒有生命沒有人格的物品!她喜歡著去過的每一個地方、記住對她笑的每一個人。她可以學會認字學會畫畫學會狙擊、甚至還可以得到一個家!她是被一些人所愛著所保護著的!她太過害怕忘記這些重新回到黑暗裡的結局,所以退到底線就不能再退了!
她從來都只是個順從的性子,這是她人生裡拒絕的第一件事:她不要死,不要離開那些家人,更不要失去所愛的誰。如果有人一定要奪走的話…那麽就只有戰鬥!
咚咚的交接聲擂鼓似的連響,江一弦完全被打懵了。之前她面對任何敵人都是絕對佔優,根本沒有以命相搏的覺悟。江一竹身上沒有那種森然的殺氣,可她臉上不顧一切的表情已經把這個對手嚇住了。
一時間勝利的天平完全傾倒,江一竹持續猛攻,江一弦被那到處甩動的巴雷特逼得連連後退,連手指都軟掉了,巴雷特一個橫劈,將她手上的小手槍直接打飛出去,連著手指都被抽得充血紅腫起來。
“你…你竟敢…!!”她感受到手側的疼痛,終於是從恍神的狀態中解脫出來。雖然只是被打破了皮受了點小傷,但她可從來沒受過如此的奇恥大辱,大眼睛中亮起絲毫不摻假的殺意,抽出另外一隻匕首,雙刀在手,轉身回刺江一竹!
兩個女孩像是兩條憤怒的小狼那樣撲向對方,匕首擦過槍身劃出了大批的火花。江一弦眼神狠毒,江一竹卻憋著勁手臂加力,巴雷特槍身直推向前,力量相接下竟是將全力出手的江一弦給推了出去,連退幾步才勉強找回平衡。
善的怕惡的,惡的怕橫的,江一竹橫下了一條心,始終圍繞著她的陰影枷鎖終於在此時粉碎,瞬間爆發的力量甚至還在江一弦之上!她在出第一招的時候就想到了自己的血統缺陷,那無法逾越的五分鍾時限,既然如此…就在五分鍾之內結束戰鬥!
五分鍾,在失去最擅長武器且處於最不利地形的前提下,與已知活性最高的完美攜帶者正面硬碰硬,這情況就是換了成年人來都要發怵。可是江一竹只是往前衝著,分明眼底最深處流露著真切的懼意,可某種東西卻在一瞬間佔滿了她的血管,那讓她的雙眼和身體仿佛燃燒!
江一弦又中一擊,皮膚上泛起手掌大的淤青。她驚恐地發現自己居然真的打不過這個對手了,一直以來她憑著活性優勢都把戰鬥視為遊戲,隨便應付應付就能取得勝利,這導致她根本就沒有有意地鍛煉過體術和偵查上的基本功。可現在活性優勢在同為“第三代”的江一竹面前蕩然無存,相反對手身上還有著江樺教她的偵查術和意志、有林燕揚傳授的專有體術和“集中”技巧、甚至還有梁秋鍛煉過的體能,
那麽多淋漓的汗水,從來都不是白費!江一弦跌跌撞撞地向後撲倒。她還撐著一如既往的盛氣和殺氣,但已經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眼前的女孩在大口喘氣,她不知道這是血統缺陷正在漸漸浮現的征兆,只是被那拉風箱似的呼吸給挑撥得怒火泛起。
支撐江一竹的是無法割舍的愛,而支撐江一弦的是她長久以來的驕傲,正是這份驕傲讓她同樣不願倒下,見狀便再度正面直衝。
江一竹使勁甩著頭,竭力讓模糊的視野變得清晰一點。固有的缺陷並沒有因為意志而消失,她清楚地感覺到自己正在逐漸失力。現在的形勢下已經不可能放任她去撿了彈匣再裝上了,她只有前進!
地形限制死了狙擊,那就打最不擅長的近身戰!極限無法逾越,那就接受它!如果這是宿命,那就打破它!就算是帶著枷鎖的舞蹈,也攔不住最熾烈的舞者!
因為每個人,都有權力幸福的啊。
即使是先天不足的殘缺品,即使是一無所有的人偶,也擁有著…獨一無二的生命!
左右匕首同時落下,江一弦從空中直劈,瞳中的血芒在仿佛要跳出眼眶。她乘著自上而下的撲勢,那一擊承載了她作為完美“第三代”的全部力量。可江一竹在同時揚起了手,一雙血瞳圓睜,已經遍布刀痕的槍身如同劈開颶風,劃出橫掃出巨大的圓弧正面相擊。
當的輕響震動,一點銀芒穿出敞開的窗,旋轉著掠過漆黑天空。
那是江一弦右手的匕首,在巨力之下她主力手上的武器支撐不住,直接脫手彈出。左手的匕首在同一刻失力,接著槍杆上的力量,將身在空中的她直接推了出去,整個人撞向背後殘缺的窗。
時間在這時剛好停留在五分鍾之上,兩雙稚嫩的血瞳在那一瞬間對視,映出一般無二的臉龐,竟都是茫然無措的神情。
江一弦輸了。
完美品輸給了殘次品。
她有生以來第一次輸了,輸的那麽徹底,完完全全被正面擊敗。直到最後一刻她還沒意識到這個事實,只是呆呆地看著面前的江一竹。血紅色在那雙眼中飛速褪去,被沸騰意志壓下去的那個怯怯的小女孩重又在她臉上複蘇,滿是贏家不該有的震驚。
“你是小竹呀…”
江一弦迷離地說著,背後投入清涼的風。已經是夜間,日全食開始收尾,但被完全地掩蓋在夜幕之下。這裡是掩體的頂層,她就那樣從窗戶中飛出去,像一隻鳥那樣投入夜色裡,然後又在瞬間折翼,直墜向下。
腳下是距離十數米的堅硬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