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樺說著的時候已經一揚風衣,直接從安全的監工高台上一躍而下。另一件風衣的尾擺掠過眼邊,安年和他做出了同步的動作,兩道身影幾乎同時落下,踏在齊膝深的積水中後背相對,狼牙與沙漠之鶯同時抬起,刀槍上塗抹著帶血的寒光。
腥臭味撲面而來,黑暗中的紅瞳察覺到了這邊的氣息,自四面八方用來將他們包圍中央。兩人戰術性地後退,在只差分毫便能貼到脊背的距離停下。陰影自片片紅瞳上褪去,露出毛發搖曳的重重獸影。
“看來,她是找到了夜鶯的替代品啊。”安年在這時開了口,語氣有些難以捉摸,“這麽輕易就亮牌…果然她並不在意暴露的問題。”
江樺別過眼,掃視著四周的縫隙。這裡是排水廠的主出口,也是整個車輛段內原獸最為集中的地區,光是面對那些紅瞳都能讓一般人密恐發作。與獸吼相對的是人聲的寂靜,小隊的獵人都已按照命令分散到各個支部隧道,迎擊方才隨水流一波湧出的原獸,而中央密度最高的旋渦中隻余他們二人。
“她已經培養出新的攜帶者了麽?”江樺低聲問。
“攜帶者發動的‘坐標’能力效果和本身的活性掛鉤。想要控制這個數量,血統起碼不在你我之下。”安年說,“如果這種相當於複製‘第二代’的實驗輕易就能完成的話,∞計劃那麽多的投入豈不是在養豬了。”
這個時候她居然還有心思開玩笑,江樺也沒時間在意是不是連帶自己一起被黑了一把,隻道:“也就是說,這次是人造坐標了。”
“嗯,雖然四象也有著號令原獸的能力,不過如果真有他們在,操控力也不會只是現在這個程度了。”安年說,“那些機器人有著與坐標相似的能力,但需要攜帶者的血統來催發,而且影響范圍和效力都非常有限。如果不出意外,能波及到的范圍只有周圍兩公裡左右。”
兩公裡麽…
江樺抬眼向前,隧道的黑洞裡原獸還在持續爬出。排水廠日常都有例行檢查,如此大的漏洞不可能沒有檢修。這說明排水管是在工廠落幕後才被破壞的,破壞方並沒有太多安置好機械後先行撤退的時間。如果再加上兩公裡這個限制,可供定位的范圍便縮小到幾近精確定位了。
獸吼之間,陣陣的槍鳴與呐喊正伴隨水聲從各個通道處飄過來。若是把車輛段內的岔道比作人的五指,那二人所在的區域便是連接各處的手掌。隧道空間廣闊回音明顯,這讓他不借助狼眼的視野也能靠聽聲辯位掌握周圍的情況。
天子城的地鐵線有十數條,也就對應著十數條隧道。謝春兒要通過水攻將他們逼出地下,這邊便以四面開花的陣型應之,讓人數均勻地分布在各條隧道中使其無法一舉擊破,給他們兩人爭取時間突入源頭直搗黃龍。
然而留給他們的時間並不多,雖說獵人們都有著足夠的訓練和經驗和原獸打正面,但在急流的水中這些畜生變得尤其靈活,相對的人的動作則無可奈何地變得遲緩,更不要提逐漸上漲的水位也是威脅。雙方都把各自的全部押在了賭桌上,只看誰先耗盡所設。
江樺掰亮最後一根照明火折擲向空中,亮光映照下他們看清了迎面原獸的樣子,沒有一頭怪物的特征能用動物的名稱來形容,有的兼具爬行類的硬殼和哺乳類的四肢、有的生長出兩個頭顱,毫無疑問這都是人工的產物,和他們在夜鶯總巢所見的完全相同。
“人工混合生物因子,由此推動一級種向二級種進化的合成獸。”安年一一掃過這些曾在她腳下匍匐的巨獸,
“這種程度的變異一般情況下只有幾千分之一,這麽扎堆的出現…她這次是拿出全力了啊。”“謝春兒應該也抓準了我們的戰術。”江樺立刀於前,凝視著面前不斷湧出原獸的路口,“一旦涉及到原獸細胞,我們就不可能和外圍獵人處於同一個圈子。她不惜自我暴露引出這些原獸,也就是為了能最快把我們和其他人分割開吧。”
“不惜自我暴露啊…”安年望著黑夜中的那抹燈光,緩緩地抬起了手上的沙漠之鶯,“那這樣的情況,不是最好麽?”
江樺頓了一下,長長地吸入一口氣,隨即又以奇異的節奏將之吐出。身後的安年作著同樣的動作,仿佛看不見周遭迫近的巨獸群一般,吐納的同時抬手抹上雙眼,遮掩的美瞳被隨意取下丟棄,再睜眼時四雙瞳仁已在同時赤芒燃燒。
沒錯,這樣的局面…再好不過了!
兩股勁風同時騰起,就仿佛成對的鷹隼振翅起飛!迎面衝來的雙頭蛇率先被狼牙刺入左邊的七寸, 扭動著身體妄圖靠扭力將這膽大妄為的人類拉入口中,但右邊的頭顱才剛剛露出獠牙,一輕一重兩發子彈便正準在它口中爆開,火花帶著硝煙自蛇眼中噴出,不過數秒的功夫,這頭凝聚生物與科技結晶的怪獸便已挺屍當場。
江樺蹚水順勢前衝,一身戰術服的安年則以他為中心展開步伐。從第一擊發動開始她便一躍而起,以蜻蜓點水般的動作在肆虐的原獸群間跳躍,足不點地幾近飛翔,仿佛腳下不是食人凶獸而是蓮葉荷花。自上而下的沙漠之鶯簡直像是兩隻陸空炮,每一發子彈都以舞蹈般眼花繚亂的軌跡劃過、又以鎖定般的精準殺敵。
刀與槍的火花交織得如此之融洽,堪稱一場殲滅的表演。沙漠之鶯會替江樺打穿原獸的雙眼讓他得以單刀直入,狼牙也同樣會為安年割斷怪物的腳掌使她一槍必殺。這是首席獵人和精尖殺手的聯合,不需要多麽精妙的配合,只是單憑一加一等於二的實力就足夠碾壓全場。
像是兩卷旋風從敵群中掠過,所到之處槍鳴刀影血光飛濺,普通的原獸就像是砧板上的肉只能等待宰殺,噴濺的獸血甚至讓水位都上漲了幾分。原獸的攻勢在退卻,身邊的呼吸卻愈加急促,江樺側目向旁看去,正好見安年一擊收勢伏地而立。這次她沒有再度躍起,只是一動不動地舉目看向前方,柔軟的身軀仿佛在一瞬間硬化成鐵。
“沒錯...我感覺到了…她就在這!”她睜大了那雙赤瞳,眼光目不斜視,“謝春兒…就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