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陽王朝的造船工藝極為精湛。據傳當年太祖逐鹿天下時,曾在戰船一事上吃過虧。
當年,太祖與江西盜匪徐諒在煙波浩渺的波陽湖上對壘時,面對徐諒的三重樓船與六十萬浩蕩水軍,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深深的屈辱與無力。
也正因如此,太祖才會在坐擁天下之後大興造船業。
在太祖的親自過問之下,離陽的船越造越大。其中,大陵城所造的四重九桅龍船,寬一十八丈,長度達到了令人恐怖四十四丈四尺!
太祖生前擊敗了徐諒,似乎在徐諒死後,也要在他最引以為傲的戰船上狠狠羞辱於他。
得益於離陽精湛的造船工藝,楊素所乘的驛船也是一艘再尋常不過的三桅帆船。
這艘船雖然在離陽王朝不那麽入流,可放在離陽之外任何一個朝代,都能算上一艘不折不扣的大船了。
可饒是如此,經過一夜的顛簸,還是有人暈船了。
大魏詩仙“朝辭白帝彩雲間,千裡江陵一日還”那是一個寫意風流,可到了從沒坐過船的翠花身上,就成了生不如死的煎熬。
只見昨天還悠哉悠哉的翠花,才遇到一點大風大浪湍急江流,就開始不適應了。雖然在船夫們高超的駕船技藝下,帆船始終沒有什麽危險,可劇烈的顛簸中,翠花還是抱著一個木盆吐得面無人色。
楊素還稍微好些,畢竟小的時候就坐過船。
翠花則是渾身冷汗,感覺乾坤都反轉了,只是捂著肚子嚷嚷趕緊上岸。估計以後打死他也不會再坐船了。
小青常年領兵打仗,從前也坐過船,此時正跟個沒事人似的抱著他的那把劍坐在船板上,不時對翠花趁火打劫、落井下石。
可憐翠花要擱以往早就蹦起來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了,如今隻好由著小青胡作非為,連白眼的力氣都使不出來。
進入巴蜀後,江道突然收窄,江水越發湍急,於是有了“千裡江陵一日還”一詩流傳幾百年。雖然大魏詩仙的詩誇張了些,可行船速度之快也由此可見一斑。
大船滿帆,一路朝東航行著。翠花吐著吐著,就吐到了江城府地界。
棄船登岸的那一刻,翠花跟再世為人似的,身子雖然還在疲軟,卻咬牙切齒道:“老子感覺今天能吃掉兩頭驢!”
小青剛要嘲諷翠花幾句,突然發現岸上又有人鬼鬼祟祟窺視著他們。見小青朝他們望過去,那些人還裝模作樣看向別處。
小青冷哼一聲,腹誹道這些家夥怎麽陰魂不散啊。
他把這件事與楊素一說,楊素沒有說話,一旁的翠花卻哈哈大笑。
小青問翠花為啥如此開心,翠花眉飛色舞道:“多大點事兒啊,既然有人跟蹤,那咱們還像在瀘川城裡那樣,接著逛窯子就是!”說完他又沒羞沒臊地大笑起來。
楊素懶得理會這頭豬,只是對小青道:“我們才上岸,就有人接力盯梢,這說明咱們的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耳目之下。小青,估計你那塊金牌太值得惦念,讓人家夜不能寐了。”
小青黑著臉道:“惹惱了我,大不了把他們都宰了!”
楊素搖頭道:“那樣無異於向他們攤牌。真這麽做的話,就是不死不休了。”
“那又怎樣?”小青看了一眼那幾個盯梢的家夥,不屑道:“一群廢物捆在一起,還是一群廢物。”
楊素搖頭笑道:“敵暗我明,雙拳畢竟難敵四手,真的圖窮匕見,我怕到最後吃虧的還是咱們。
” 翠花見楊素一直在長他人志氣,不禁急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說怎辦?難不成咱們就在這等死不成?”
楊素面無表情道:“我們連惹上了誰都不知道,能怎麽辦?”
翠花一聽頓時泄了氣,“你都不知道怎麽辦,那我們究竟該怎麽辦?”
楊素冷笑道:“餓了,先找地方填飽肚子再說。”
翠花聽見,忍不住嘀咕道:“呵,小命馬上都保不住了,還有閑功夫吃飯!”
可牢騷歸牢騷,他還是緊緊跟著前面的楊素。
二人跟著楊素穿過幾條街,見楊素不停朝路人打聽著什麽,打聽過後又接著朝前走,完全無視沿街的吃食。
翠花看到,忍不住朝楊素嚷嚷道:“喂,我說小滿,你不是要吃飯嗎,這街上這麽多江城小吃,你倒是吃啊!瞎轉悠什麽呢!”
楊素沒有搭理。
翠花望向小青,見小青只是緊隨楊素,還轉身朝他擠眉弄眼一番,隻好也氣急敗壞跟了上去。
找了許久,楊素終於在門口蹲著兩座石獅子的江城府衙前停了下來。
翠花見楊素沒有朝前走的意思了,忍不住問他道:“你不是要去吃飯嗎,來人家衙門做什麽?”
楊素笑道:“吃飯啊。”
“有病!”翠花不理楊素了。
楊素對小青道:“小青,把你的金牌亮出來,讓江城知府出來迎客。”
小青搞不懂楊素這又唱的哪出,可還是走到府衙門口,在衙卒面前掏出金牌道:“叫你們知府出來接駕。”
石獅子旁的衙卒早就看見了他們三人,剛才見他們朝這邊指指戳戳,就忍不住想上去呵斥他們,誰知他們還沒開口,這三個家夥倒主動湊上來了。
聽到小青的話,領頭的那位衙卒氣得不輕。他握著刀剛要訓斥,瞥見小青手裡金燦燦的牌子、以及黃牌子上“如朕親臨”那四個字,咽了口唾沫,愣是沒敢罵出一個字來!
“大膽!見了聖上的金牌竟敢不跪!”小青恨不得一腳踹翻這個二愣子。
以前聽人家說書人講故事,故事裡的主人翁金牌朝外一亮,哪回不是“嘩啦啦”跪倒一片?怎麽好不容易輪到自己狐假虎威一次,遇到的都是些不識貨的家夥?
衙卒回過神來,見小青穿著一身尋常青衣,身後站著的那兩位也不像什麽貴人,壯了壯膽,又開始頤指氣使:“你說你手裡是金牌就是金牌?我還說我手拿的是尚方寶劍呢!”說完他一把就要把金牌給奪過來。
小青晃身躲過,看著那名衙卒,有些難以置信。
“哪裡來的大膽刁民,跑來消遣你爹來了是吧?!”那名衙卒抽出刀,轉臉招呼其他三人道:“兄弟們,給我上,把這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給我綁了,今兒個老子心情不好,先扒他們一層皮再說!”
小青臉都綠了。
翠花在後邊望見這一幕,彎著腰笑疼了肚子。
眼看小青就要發作,這時,知府衙門裡走出來一位身穿六品官服的官員。那人生得獐頭鼠目,長得跟翠花一樣“柔腸百轉”。
這位通判大人走出衙門後,訓斥門口的衙卒道:“嚷嚷什麽呢?不知道每天這個時辰,咱們府尊都在做晨課嗎?”
翠花本來就覺得這位通判長得有氣勢,這時又聽見這裡的知府竟如此勤政愛民,暗道強將手下無弱兵, 這位大人想來也不差。
想到這裡,翠花幾眼看過去,越發覺這位通判長得高大威猛。
那位衙卒頭領收回刀,一邊點頭哈腰一邊指著小青嚷嚷道:“稟盧大人,這裡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賊,拿著個黃牌牌就說是當今聖上的金牌,還要咱們府尊出來恭迎他,我看他是壽星公上吊——嫌命長了!”
聽到衙卒的話,通判心裡“咯噔”一下。
他和這些衙卒不同,身為江城知府的左膀右臂,他當然知曉這兩天府尊大人因為什麽事睡不著覺。
望著那位抱著膀子,看都懶得看自己一眼的青衣公子哥兒,他笑著走過去,放低姿態道:“這位公子,底下的混帳東西不懂事,您千萬擔待一二。不過……這金牌一事畢竟不小,不知公子可否請出金牌,讓小吏掌掌眼?”
這位六品通判在地方上可不是一名“小吏”。能以舉人身份官居六品,他自然是個滴水不漏的人。
通判深知什麽時候能囂張跋扈,什麽時候該深沉內斂。此時他起裝孫子,只因還沒見到所謂的金牌。
若那金牌是真,他自然成了真孫子,要是金牌是假……到時候要殺要剮,還不是他說了算?
小青自然猜不透這位通判的玲瓏心思。當然,他也懶得去猜。
聽到通判的話,小青面無表情舉起金牌,在那位六品通判的眼前晃了晃。
那通判隻瞥了一眼,兩腿就開始發軟,再也不敢去看第二眼。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五體投地道:“下官江城府通判盧修橋,叩見吾皇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