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還一團和氣,突然生出這場變故,讓在場的所有人瞠目結舌。
沈浪的手下們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在張虎的帶領下,操著家夥朝翠花砍了過去。
眼看著就要火拚起來,這時沈浪從水裡冒了出來。他抹了一把臉上湖水,對船上眾人喝道:“都給我住手!”
張虎他們極不情願地停了下來。
張虎瞪著沒事人似的翠花,咬牙切齒道:“老大,這家夥敢陰你,俺不管,俺先砍了他娘的再說!”說完又要舉刀朝前衝。
“我讓你住手!”沈浪被手下們從湖裡拉上來,攔在張虎身前道:“怎的,隻準咱們消遣別人,就不許別人‘以直報怨’?”
說完沈浪走到楊素他們面前,躬身賠禮道:“我們有錯在先,現在這位小兄弟氣也出了,咱們就此翻篇,可好?”
楊素終於對沈浪正眼相待。
他望著滿臉真誠的沈浪,搖頭道:“看來傳言也不盡相實啊。”
“哦?”沈浪一邊擰著身上的水,一邊問楊素道:“傳言我是個什麽樣的人?”
楊素笑道:“傳言沈龍王一言不合就拔刀殺人,這春神湖底,盡是官兵與往來客商的屍骨與冤魂。”
聽到楊素的話,沈浪哈哈大笑:“你這話的前半句說對了一半;至於後半句……也說對了一半。”
“一半一半怎講?”楊素來了興致。
沈浪道:“沈浪喜歡拔刀殺人不假,可刀下死的都是該死之人;沈浪殺了不少官兵與客商也是不假,可刀下卻沒有一個無辜冤魂。”
“懂了。”楊素自嘲道:“比如剛才我要是貪生怕死的話,其實剛才已經死了;反而一心求死的翠花與小青,你會饒他們一命。”
沈浪點頭道:“公子真是個聰明人。實不相瞞,我沈某其實也有功名在身。”
楊素自上而下打量了一遍穿紅戴綠的沈浪,實在看不出他哪裡像個讀書人。
沈浪被楊素瞧得渾身不自在,尷尬笑道:“其實……鄙人不才,自幼也讀過四書五經,還在本朝十三年進了學……好歹是個秀才。”
見楊素他們的目光越來越古怪,沈浪嘿嘿道:“幹嘛這麽看著我?年幼那會兒雖然成天舞刀弄槍、打架鬧事,可咱也是天賦秉異,懂不懂?我自小不愛看那些子曰詩雲的,就喜歡看兵書!嘿嘿……落草後為了活命,我還專門研習過歷朝的水戰方略與經典戰例……”
聽完沈浪的話,翠花瞪大了眼珠子。他又自上而下看了一遍暴發戶似的沈浪,毛骨悚然道:“你這讀書人當的,還真他娘的清新脫俗!”
翠花說話大聲,又被張虎聽到。
張虎原本就對翠花咬牙切齒,這時又聽見他說話不乾不淨的,操著一口大鋼刀就走上前來,用刀指著翠花,怒聲道:“我把你個滿嘴噴糞的醃臢貨,敢不敢吃你爹一刀?”
翠花一臉不屑道:“就你?今天本公子心情好,陪你耍耍。這樣,咱倆過過招,只要你能碰到我一根汗毛,我立馬給你家沈泥鰍磕頭認罪,可好?”
“那就別怪你爹我手沉了!”張虎單手橫刀,氣勢威猛如虎。
眼看張虎就要出手,翠花卻擺了擺手,抱著膀子懶散道:“那你待會要是碰不到我,又該怎麽辦?”
張虎氣極:“你爹今兒要是碰不到你,就跟你姓!”
“這可是你說的!”翠花對他招手道:“來吧,掄大點勁,不要憐惜我這朵嬌嫩的小野花!”
張虎一聽翠花的話,
氣了個半死。他氣沉丹田,上來就是一招力劈華山。 翠花腳底抹油輕巧閃過,站在一旁奚落道:“下盤還是穩的,力氣也是有的,怎麽就是砍不到人啊?”
張虎沒有理會。這次他全神貫注,改劈為刺。誰知又被翠花欺身晃過,還順帶著拍了一下他肥膩的臉。
張虎又羞又惱。他停在右舷首,轉過身來瞪著翠花。
一旁看熱鬧的沈浪對楊素道:“你這兄弟怎麽跟條泥鰍似的,好快的身法!他身手這般厲害,要是成心想躲的話,別說張虎,就是我出手,也傷不到他啊。”
楊素微笑不語。
翠花又朝張虎勾了勾手指。
張虎大吼一聲,耍了個刀花又朝翠花斜劈過去。
翠花還是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懶散模樣。見張虎又來,他一晃身輕巧躲過,然後他疾步掠到張虎身後,一腳踹到張虎的屁股上,直接給他摔了個狗吃屎!
船上漢子也都是性情中人,看到這一幕都哄堂大笑,有不少人還喝起了張虎的倒彩。
張虎一張老臉紅到了脖子根上,他從地上爬起來,再不出手。
翠花哈哈大笑,得理不饒人道:“怎麽著崔虎,要不要接著跟爹耍耍?”
張虎又羞又惱,羞急之下又要出手。
這時沈浪攔住了他。沈浪搖頭道:“虎哥,別自找難看了,剛才換作我與他對陣,也不一定能佔到便宜。”
聽到沈浪的話,小青在一旁嘀咕道:甭說你了,本公子一路走來,都沒在這個賤人身上討到半點便宜。
哪次與這賤人打架,到最後不是弄了個兩敗俱傷?這王八蛋臉厚心黑下手狠,什麽撩陰、掐乳、拽頭髮、撓癢癢,什麽順手來什麽!關鍵人家還是個一點功夫都不懂的門外漢!
當然,這也僅限於打鬧,要是當真以性命相搏,小青……似乎還是奈何不了翠花。
——這貨是打不過你,可他滑得跟條泥鰍似的,他要一心想跑, 你也逮不著他啊。
沈浪見張虎還是拉不下臉,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了不少好話,這才領著他進了艙裡。
船艙裡八仙桌上早已擺好了酒菜,有春神湖的河蚌、財魚、黃鱔、銀魚等特產,也有新鮮蘆筍之類的素菜,看的翠花口水直流。
沈浪引著楊素三人坐下,給他們一人倒了一杯春神湖最有名的“佛動心”茶,對楊素笑道:“公子來的不是時候,吃不著最好的春神蟹了,不過此時有雨前的貢品新茶,倒也能將功補過。”
楊素三指端起茶盞,聞了聞茶,接著三口泯下,搖頭道:“茶是好茶,可惜我是個不懂茶的俗人。”
沈浪有些驚異了:“你們讀書人講究‘四書五經六藝’,雖說這茶道不在‘六藝’之中,可我看公子絕非尋常粗人,怎麽會不懂茶?”
楊素笑道:“實不相瞞,家師也曾教過這些手藝,可我自幼就覺得這些雅趣有些……誤事,所以寧願多看幾本書了。”
沈浪聽罷哈哈大笑:“公子倒是個接地氣的人呐!”
見翠花與小青也不喜茶,沈浪當即讓手下撤下,換成了酒。
沈浪搖頭道:“其實我也不喜歡喝那費事的物件兒!什麽‘淨手溫壺’、‘馬入龍宮’的,哪有喝酒爽利?男人嘛,還是得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沈浪倒酒入碗,端起來對楊素他們道:“今天千錯萬錯,都是我沈浪的錯!這碗酒我先幹了,權當為三位小兄弟賠不是了!”
說完沈浪揚起手中的酒碗,將碗裡的酒、碗外的江湖豪氣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