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素與翠花只顧著朝北趕路,天色漸漸又晚了。
翠花走路走的實在煩了,乾脆一屁股坐到路旁的一塊凸出的青石上,抱著膀子抱怨楊素道:“我說小滿,咱們一天天的就這麽悶頭往北走,究竟什麽時候才能走到雁門?”
楊素微喘著停下來,坐到翠花一旁,伸了個懶腰微笑道:“千裡之行,始於足下。”
翠花生氣道:“盡扯些沒用的犢子!我說剛才在那間小客棧歇一宿吧,你偏不願意,非要趁天亮再趕會路……”翠花指了指頭頂,翻白眼著道:“得,現在天不亮了,可你倒是說說,這荒郊野嶺的,咱們往哪找地兒睡去!”
楊素揉了揉早已磨出水泡的腳,無奈道:“隻好接著往前走了。”
翠花還想接著抱怨兩句,可他看到楊素一臉疲倦的樣子,乾笑了兩聲,叉著腰豪邁道:“其實嘛……這點路擱在本公子身上那就是閑庭信步啊……你瞧瞧你,這才走幾天,就走不動了吧?人家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手無縛雞之力是書生、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說的都是你這樣的書生,哈哈哈……”
楊素直起身子,笑道:“行啊,連魏詩都能念幾句了,誰說你只會打鐵啊。”
“小滿,我再一本正經的給你說一次,我那是鑄劍!鑄劍懂不懂?!”
二人拌著嘴,在最後一縷天光中繼續往北邊趕著路。可前方一片荒郊野地,哪有什麽人煙客棧?
翠花看著前方黑漆漆的路,一邊走一邊嘟囔著:“好在如今離陽王朝世道太平哇,要是趕上亂世,咱倆就這麽趕夜路,遇上那些個剪徑的土匪、落草的強人,那就慘嘍……”
翠花說到這裡頓了頓,又嘿嘿笑道:“要是一刀把咱倆哢嚓了還好,就怕他們看到公子我英明神武,非要強行拉我上山去做山大王,你說我去還是不去?”
看到翠花的那一臉賤樣,楊素直接不理。
二人又往前走了一會兒,天徹底黑了下來。
荒郊野地的,二人也停不下來,隻好這麽一直朝北走著。
約摸過了申時之後,夜風漸涼。天上劃過閃電,緊接著幾聲沉悶春雷響起,翠花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小滿,變天了,咱倆怎辦?”翠花仰頭望著天上道。
楊素被涼風吹的聲音都變了:“能怎麽辦,隻能接著往前走……”
翠花還想奚落楊素幾句,可看到走在前面的楊素雖然沒有停,卻抱著膀子瑟瑟抖著,腹誹了一句“自作自受”,又追了上去。
在陣陣春雷聲裡,小雨漸漸飄落。
春雨帶寒,淋在他二人,寒冷徹骨。
翠花雖然瘦弱,可身子骨卻硬朗得很,別說這點小雨,就是三九嚴寒裡,他也照樣能光著膀子打鐵。
可楊素就不同了,楊素本來就是個文弱書生,被凍得直打哆嗦。
翠花見背著書箱的楊素越走越慢,也放慢步子,轉臉問他道:“怎麽樣,後悔了吧?也不知道你們這些書呆子都是怎麽想的,放著家裡的清淨日子不過,非得出來遭這個罪……”
楊素強打起精神道:“淋個雨趕個夜路,就是受罪?那三伏天鋤禾的百姓、三九天戍邊的將士算什麽?”
“呵。你都這樣了還管這麽寬,你覺得自己酸不酸?”翠花忍不住嘲諷道。
楊素笑笑,往手上呵幾口氣,打起精神繼續往前走。
細雨絲絲縷縷下了半個時辰,還是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二人又累又餓,
可在片這荒郊野嶺中,一直都沒有找到落腳之處。 他二人又朝北走了四五裡地,翠花突然一指前面,晃著楊素的肩膀大笑道:“哇哈哈,我說小滿,你瞧瞧前面是啥?”
楊素朝前方望去,只見前面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到,沒好氣道:“什麽都看不到。”
“切,啥眼神!”翠花拽起楊素的胳膊就朝前邊飛奔而去。
等到他們奔到近處後,楊素才發現,原來翠花剛才指的是一處小廟。
翠花叉腰站在門下,想要顯擺一下自己的博學多才,可對著廟門上的三個字支吾了半天,愣是沒念出一個來。
“赤帝廟。”楊素借著一點微弱夜光望著那三個鍾鼎文拓刻的字,喃喃道:“想不到今時今日,這裡還有人祭祀赤嚇
“赤嚇撬俊碧窖釧氐幕埃浠戳誦酥隆
“赤嚇訟孺晁鞠惱瘛!毖釧氐:“大驪立國之前,我華夏先民曾祭祀五方天帝,分別為東方青帝靈威仰、南方赤帝赤嚇⒅醒牖頻酆嗯Α⑽鞣槳椎郯漬芯堋⒈狽膠詰壑燃汀F渲心戲匠嚇閌淺嗟邸!
楊素望著翠花道:“傳說此帝最是威烈,最討厭那胡言亂語不積口德之徒,若是遇到,定出手不饒!”
“啊?”聽到楊素的話,翠花嚇得一哆嗦,趕緊道:“那咱們還是趕緊走吧……”
楊素本來就是在嚇唬翠花,看到他的反應,頓時笑了。
他剛要拉著忐忑不安的翠花進廟避雨,突然聽見遠方有“踏踏”的馬蹄聲傳來,在寂靜夜幕中分外沉悶刺耳。
楊素想推開廟門進去,可他仔細想了想,還是沒有進去,隻是用手把他二人的腳印給抹了去,拉著小青躲到了小廟的後面。
“我說小滿,有躲雨的地方不進去,你自己想淋雨,幹嘛拉著我一起?”翠花不理解楊素的行為,有些不耐煩了。
楊素示意翠花別出聲,可翠花還是小聲嘀咕道:“咱們又沒作奸犯科,幹嘛鬼鬼祟祟的?”
楊素無奈道:“你我孤身二人,小心點總沒有錯吧?在這種天氣裡還騎馬趕夜路,不是行伍在身就是剪徑強人,這兩種人哪個你能惹得起?”
說到這裡,楊素面無表情道:“要不咱倆這就進廟,拿腦袋賭上一賭,就賭他們不是強盜?”
“那還是算了算了……”聽到這裡翠花趕緊擺手,縮著腦袋道:“咱倆還是躲一下,看看他們究竟是什麽人,再進去吧……”
馬蹄聲越來越近。借著那點微弱天光,楊素他們隱約能看到有兩匹馬從小廟這裡疾馳而過。
馬上的人似乎看到了路旁破廟,又拍馬折了回來。
只見兩人折返後,其中一人下了馬,用粗獷的聲音罵罵咧咧道:“姥姥的,這是什麽鬼天氣!好好的天兒說下就下,荒郊野地的,連他娘的客棧都尋不到一間!”
另一個人也說話了,她竟然是個女人。
那女人操著一口生硬的中原腔,似乎不是楚人。她小心下馬後,對前方那位漢子道:“稍作休整,待會繼續趕路。”
粗獷漢子聽到女人的話,直接開罵道:“放你娘的屁!這鬼天氣,怎麽讓老子趕路?”
女人冷冷道:“耽誤了你家大人和我十三宣撫司的大事,小心你腦袋落地!”
“哈哈,老子情願腦袋落地,也不受這賊老天的氣了!”說完那漢子牽著馬走到廟門前,一腳踹開廟門,直接牽馬走了進去。
女人無奈,也跟著漢子進了廟裡。
躲在暗處的翠花望著這一幕,吐著舌頭道:“乖乖,看樣子這兩個家夥還真不是什麽好東西啊……”
他望了一眼身旁楊素,有些後怕。
還真被楊素給蒙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