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六條腿走在田間,似乎都不想開口說話。
走得累了,他們隨便找了一家農戶,吃了一頓土灶飯。聽著種地漢子嘴裡的淳樸家常,三人心底的陰霾漸漸一掃而空。
小青像往常一樣偷偷留下銀錢,順著農家漢子指的路,楊素他們又回到了去宜陵州城的小路上。
離陽驛道其實細細分來有三等,分別為連接各省省城的“官馬大路”、從省城通往各個州府衙門的“大路”、以及州府通往縣衙鄉裡的“小路”。
此時三人腳下的,正是驛道中最末等的“小路”。
小路其實也不小,剛好能容得下一輛馬車通行。踩在終於不再泥濘的麻石路上,翠花唉聲歎氣道:“一路隨著小滿出了天南,整天起早貪黑的,也走了不少路了,可不知道什麽毛病,總覺得這官路走起來,就是沒有踩在泥濘的田壟地上踏實安心。”
小青聽見,撇嘴道:“你那是賤病,李神醫都治不好!”
楊素微笑道:“大路通暢平坦,卻嘈雜喧囂;田間小路雖然泥濘難行,可走的慢點,卻能看到風景。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接地氣’吧。”
“瞧瞧瞧瞧!”翠花揚著臉對小青示威道:“看看人家讀書人說出來的話,就是有學問!哥哥這叫‘接地氣’,懂了吧?”
“嗯。你不光接地氣,你還‘接地糞’。”小青呵呵道。
“什麽意思?”翠花有些不明白了。
小青指了指他的腳底下,捏著鼻子道:“我知道您接地氣,可麻煩您把那雙尊貴的腳從柔軟的馬糞上挪開可好?”
“啊?”翠花的反應總是比別人慢半拍,他低下腦袋,看見自己的右腳正踩在一坨好大的馬糞上,頓時驚呼一聲,罵聲連連。
三人又往北走了七八裡地,口乾舌燥的他們看到前面路邊有一處賣酒水的茶棚,頓時來了精神。
三人快步朝茶棚走了過去。
賣水的地方不大,棚下稀拉擺著三五張桌子。
小青無論走到哪兒都是最機警的一個。他下意識掃了一眼,發現棚底下有兩撥人。
——五個長須潑辣的壯漢在那兒一邊吃著酒一邊罵罵咧咧。還有一位長發披散到腰間的黑衣人背對著眾人,正在那兒安靜地喝著茶。
黑衣人黑發如綢,右手桌上放著一個四尺多長、兩寸多寬的黑布包裹,小青看見後,嘴角不易察覺地往上翹了翹。
“店家,先上幾碗水潤潤喉嚨,渴死我們了!”翠花坐下後,坐到了朝著店家嘎聲喊道。
“好嘞!”店主兩手端了三大碗茶水上來,放到桌上竟然一滴不灑,果然是熟能生巧。
小青坐到那位黑衣人的正對面,,端詳起那個人來。
只見這個黑衣人臉色微白、嘴唇輕薄,再配上他那頭綢緞似的頭髮,單論賣相確實出彩。
可小青看到對面黑衣人的眼睛後,心底卻突然“咯噔”了一下——好端端一位翩翩美男子,怎麽長了一雙死人似的眼睛!
這人的眼裡沒有絲毫情感波動,就像一口深不見底的荒棄老井,透著陣陣幽邃與冰冷。這種眼神有別於佛家的‘自在’,因為佛門諸子的“諸般煩惱皆放下”,至少曾經還在乎過。而且他們即使放下了,眼裡還是會有悲憫。
可這家夥——他的一雙眼裡古井無波,讓人絲毫也感覺不到有人的情感波動在裡面!
那人抬頭瞥了一眼小青。
小青與他對視了一眼,
有些頭皮發麻。 翠花抬頭,恰巧也看到那雙眼睛,也是一個激靈。
翠花撇了撇嘴,壓低聲音對小青道:“小青,看到坐咱們對面的那個黑衣人沒有?長得倒是人模狗樣的,怎麽生了一雙死人眼?”
那個黑衣人仍是面無表情,似乎沒有聽到翠花說的話。
楊素瞪了翠花一眼。
翠花又瞪回去。
小青見到,無奈道:“翠花,我真想撕了你這張嘴……小心禍從口出!”
“切!哥哥我怕什麽?”翠花滿不在乎道。
“得了吧你!”小青看著黑衣人放在桌上的那個黑‘棍子’,壓低聲音對翠花道:“你看見那個黑衣人擱在桌上的黑棍子沒?要是我沒猜錯的話,那應該是一把劍!”
小青冷哼道:“離陽朝廷不準百姓私攜刀劍,如今敢拿著兵器出門的,哪個不是狠茬子?”
“那……那又怎樣!”翠花雖然嘴硬,可心底卻有些緊張了。
就在這時,茶棚外又走進來一對男女。
那個男人看著老實巴交的,一看就是個沒見過什麽世面的普通老百姓。倒是跟著男人走進來的那個女人,雖然身穿粗衣,卻難掩她的中上姿色。尤其是她胸前那對飽滿,直接把小青和翠花給看癡了。
那對男女也揀了張桌子坐下來。
可自古紅顏多禍水,他們還沒定下心神,身邊就有汙言穢語不斷傳來。
鄰桌的那幾個漢子果然不是什麽正經人,見這女人姿色出眾、身段風流,他們中間有位漢子端著一碗酒湊了過來,盯著女人胸前的飽滿,神色猥褻道:“小娘子,這天干物燥的,要不要吃幾口酒潤潤身子?”
漢子同夥們聽到他的話,都孟浪大笑起來。其中一人更是大聲起哄道:“疤三兒,吃什麽酒,我看你他娘的是想吃人家的奶吧?”
“哈哈哈哈!”一桌人都哄笑起來。
那女人沒想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也有這等潑皮無賴,頓時羞得雙臉通紅、不敢說話。
可她卻不曉得,她羞答答的模樣看在那些男人眼裡,更是撓心。
疤三兒瞥了一眼女人身邊的漢子,見那男人敢怒卻不敢言,越發膽大。他忍不住摸了一把女人的手。
“你!”女人趕緊把手背到身後,一邊朝自己男人身後躲,一邊羞怒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不怕我們報官嗎!”
“哎呦……”疤三兒回頭看了一眼他的那群同夥,一邊哈哈大笑,一邊得意道:“還是位貞節烈婦呐,大爺我喜歡!”
說完,他像一隻聞到了腥味的鬣狗,朝著那個女人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