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姆巴開口的時候,包括唐奇在內,心神一下提了起來,緊張、戒備在眼眸深處浮現,生怕下一刻這位剛剛展現出可怕實力的老巫師會發難。
他或許無法直接將八人都殺死,但誰也不想成為某一個“倒霉者”。
幸好,納姆巴似乎只是想“友好”的提醒,並未有撕破臉皮的舉動,不過局面也在瞬息滑入了另一種境地。
八人按照原有的計劃,沉默著,並沒有跟著那頭陷入沉睡的“維薩雷斯”進入禁地外圍,那幽暗的海域,而是默契的站在峭壁上,在感受到納姆巴體內,開始溢出危險氣息時。
由地母女巫,打破沉默道:“我們可以履行約定,但我們要求奇圖加部落提前兌現獎勵,我們,所有人的獎勵。”
她一說完,幾人便不只是戒備,而是默默都做好了準備。
一旦有衝突,場面將很難預料和控制。
眾人以為,在關鍵時刻,提出這樣的要求,很可能會觸怒奇圖加部落。
就算最後納姆巴答應,在那之前,或許也會先做過一場。
只是,出人意料的一幕發生。
“沒問題!”
納姆巴那滿是紋身的蒼老臉上,突兀浮現笑容。
他仿佛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切,拍了拍手,後方一陣動靜,卻見卡多等幾個奇圖加人,各自抱著大小不一的木箱,走到眾人面前。
在八人驚駭的目光中,納姆巴的聲音傳來。
“諸位拯救者們需要的報酬,都在這裡了。”
“只要再簽訂一份契約,按照先祖之靈留下的方法,將那頭‘維薩雷斯’殺死,我們之間的交易便宣告完成,屆時諸位可自行離開,好客的奇圖加人不會有任何阻攔。”
聽到“契約”二字,眾人心底的驚悚緩和了一些。
有契約,恐怖感因此降低。
但很快的,當眾人看過由納姆巴遞過來的,由某種獸皮製成的契約內容之後,面色同時一滯。
比之前更加驚悚的感受,洶湧過來。
契約很嚴苛?
不,正相反。
由納姆巴提供的這份喚做“庫多路契約”的契約,內容極為寬松,且充分保障了唐奇八人的權益,唯一強製性的條款,是八人必須進入海域,進行一次嘗試。
若是按照奇圖加先祖的方法,眾人無法殺死那頭維薩雷斯,那麽眾人可以隨時離開,不需要歸還報酬。
同時,這份契約的見證者,是被古瑪雅人稱之為“流浪者之神”的庫多路,這是位典型的不靠譜神,讓他進行契約見證,等同於沒有多少約束力。
“雖然沒有撕破臉皮,但也到了陽謀階段,納姆巴飛快答應眾人的無理要求,同時也利用交易報酬,將他們逼入牆角……要麽撕破臉皮離開,首先要面對納姆巴的襲殺,要麽便賭上一把,簽訂這寬松契約。”
“神秘側,真的沒有幾個愚蠢者。”
唐奇依舊扮演著存在感低的弱雞藥劑師,打量著手中的契約。
他的特殊能力早已開啟,契約沒有問題。
也就是說,納姆巴真的不在乎眾人是否真的盡力,為奇圖加部落將那頭“維薩雷斯”殺死,他唯一想要的,是逼迫八人進入海域之內,至少進行一次嘗試?
箭在弦上,沒有給眾人太多考慮的時間。
曼巴學派的老者,忽而提示道:“我的腐魂秘藥,效果只有一小時。”
他說話時,地母女巫忽而抬頭,與其余人對視一眼,各自點了點頭,讀懂了對方眼眸中的意思。
眾人,都以各自的手段確認過了,此契約沒問題。
“我們簽!”
女巫的聲音,自綠袍下傳來。
在幾道“沙沙沙”的聲響中,八人都將自己的名字簽在了獸皮契約上。
而後,他們提前獲得此次交易的報酬。
唐奇從卡多手中,接過一口大木箱。
徑直走到一處偏僻角落,打開查看,內裡赫然躺著十顆新鮮采摘下來的“橡膠果實”,年份都很短,而中央處,則用樹皮、藤蔓之類,裹著一株乳白色的特殊樹苗。
它被挖出來時,或許鮮活無比。
但此時,在唐奇注視之下,它幾乎是肉眼可見的枯萎著,翠綠的葉子變枯黃,樹根在萎縮,遍布著網狀脈紋的樹乾,在飛快失去水分。
那一股特殊的扭曲波動,不斷減弱。
“奇物:魔化橡膠樹,因為脫離特殊環境,它正走向死亡……”
“呼”
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唐奇一拍貪食,血盆大口張開,將那口箱子盡數吞了進去。
而後,唐奇用探尋的目光看向恢復藥箱子形態的貪食。
一道意念,傳遞過來。
變化停止了!
接到貪食的反饋,唐奇心念稍安,雖然這並不代表,唐奇將“魔化橡膠樹”移植回秘境之後能種活,但至少證明,脫離特殊環境的魔化橡膠樹,變化並沒有那麽可怕。
“一株神奇植物,相信塞爾瑪會非常感興趣。”
嘀咕一句,唐奇回到懸崖。
其余人,也相繼回歸。
顯然都用各自的方法,檢查過了報酬,並收起。
不過也不是所有超凡者都擁有“貪食”這樣的口袋空間奇物,比如那位戰神流派的超凡戰士,他就直接將用藤蔓,將那口木箱綁在自己背上。
“走吧!”
簽訂契約,也拿了報酬的八人,對於地母女巫的提議都沒有意見。
同時來到峭壁之上,而後毫不猶豫往下方一躍。
唯一的區別,是進入海域的方式不同。
帶頭的地母女巫,直接化作一道綠光,沒入海水中。
尤卡坦刺客提摩西,無聲無息消失在原地。
而那位喚做“蕾娜·斯文頓”的女冒險者,整個人如同一顆炮彈般,高高躍起,而後猛然墜落。
唐奇,以及曼巴學派的老者,一人化作煙霧,一人則在半空化為一道黑色水流,各自進入那幽暗,仿佛可以吞噬一切的海域內。
不多時,懸崖上便只剩下一眾奇圖加人,以及那一座聳立於海域中央,通體漆黑,散發著恐怖、孤寂之感,仿佛亙古永存的倒懸金字塔一般的巨石。
穿著華麗巫師袍的納姆巴,直視著那倒懸金字塔。
眼眸內,好似深淵一般幽暗,仿佛與這片黑暗海域,氣機融為一體般。
他的身後,卡多等奇圖加人,在唐奇八人躍入海水之後,他們臉上的恐懼、驚慌,這些神色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讓人心驚膽戰的淡漠,如同傀儡、機械般的冰冷。
他們一言不發,如同雕塑般,守在納姆巴身後。
所有奇圖加人,仿佛都在等待著什麽。
……
幽暗無比的海水中,八道身影先後顯現出來。
包括唐奇在內,每一人身上都漾出水波,讓他們幾乎是瞬息適應了海水環境,依舊是來自奇圖加部落的援助,一種喚做“水神之果”的超凡果實,可以讓人短暫獲得在水中自由活動的力量。
他們的目光,此時盡數看向周遭以及下方。
這是一片詭異的海域,有魚蝦海蟹,或是海草、珊瑚一類的東西存在,但一切都顯得無比寂靜。
即便是類似大魚捕食小魚的場景,也安靜到詭異。
聲音,仿佛被取消了。
隱隱泛著幽光的海水,阻隔了他們的視線,直到下潛數十米之後,眾人才看到了那過於平坦的海底,正躺著一具枯黃的巨人骨架。
它背後的“血肉之翅”收攏著,讓這頭“維薩雷斯”如同一個嬰兒般,陷入沉睡。即便它身上,處處都是腐蝕傷痕。
腐魂秘藥,與巨妖之眠,同時作用,絲毫不衝突。
沒有任何意外,或是阻礙,八人緩緩降臨,懸在維薩雷斯上空。
唐奇和曼巴學派的老者,對視一眼,默契飄遠了一些,按照交易契約,他們二人不需要參加接下來的戰鬥,之所以跟著下來,理由自然是不想與詭異的奇圖加人待在一起。
其余六人,各自點點頭之後,先後動手。
雖然那契約很寬松,束縛力低,但在神秘側,除非是沒有選擇的情況下,否則大多數超凡者都不會違背自己簽訂的契約。除非類似唐奇那樣,明確利用或者人為製造出“漏洞”。
在動手之時,六人也都做好了準備,一旦出現變故,會各自施展手段逃離。
按照所謂的“預言”,最先動手的,是那位叢林傀儡師。
他驀地掀開背後的“包裹”,裡面顯露出一顆閃爍著七彩光華的怪異石頭,它的材質如同果凍,光芒閃爍中,它搖晃著脫離傀儡師,在黑暗海水中下沉。
即將觸及維薩雷斯骨架時,它發生變化。
七彩光華爆開,一條身長百米的巨大海蛇,毫無征兆的鑽出,它有著扁平頭顱,漆黑的鱗片,一顆顆閃爍著光芒的寶石,均勻鑲嵌在它的蛇身上,當它遊動起來時,如同一道始終閃著磷光的彩帶。
刹那間,海域內的生物,因為那磷光,同時陷入暈眩,開始下沉。
不遠處的唐奇,注視著這一幕。
幽光,正在匯聚。
“奇物:納波普之石,傳言中隻存在於亞馬大叢林內的奇物,它具備變化、模仿的超凡力量,它是一些稀少職業不可或缺的修行鑰匙,比如叢林傀儡師……”
“它正在模仿的,是一種叫做【閃鱗寶石蛇】的古老生物,傳言那是海神的寵物。”
唐奇洞悉信息時,那條海蛇已然無聲無息的蜿蜒、纏繞,好似最高明的“繩藝師”在指揮般,將維薩雷斯捆成一個無法動彈的怪異姿勢。
過程中,它毫無醒轉的跡象。
傀儡師動作結束,立刻臉色蒼白,好似經過一場大戰般,損耗嚴重。
不過此時,無人在意他是否假裝。
下一秒,那位喚做“提摩西”的尤卡坦刺客,出現在維薩雷斯身前。
嗤!嗤!嗤!
海水中,十幾道白線刹那閃爍。
卻見那血肉之翅上,一共六顆“血眼”,幾乎同時脫離原來區域,在跌入海水中時,帶著冰霜氣息的白線再次閃過,所有血眼瞬間被絞碎成為肉糜。
當帶著汙穢、屍臭的血液開始彌漫,一道肉眼可見的聲波,驀地自那位如同貧民窟少年般的“控獸者”口中發出。
尖銳,讓人氣血翻騰,但卻轉瞬傳出去極遙遠的距離。
僅僅三秒不到,鋪天蓋地的魚群蜂擁而來。
它們的瞳孔,在音波影響下,出現充血征兆,它們失去了自我。
如同魚蝦版的“喪屍”般,開始瘋狂啃噬維薩雷斯身上的血肉,即便吃過之後,它們齊齊開始暴斃,但這絲毫阻止不了更多魚群湧上來。
短短數個呼吸之後,維薩雷斯被啃成了乾淨無比的骨頭架子。
再也啃不動的魚群退出時,一男一女動了。
來自“戰神流派”的那位超凡戰士,他飄蕩到維薩雷斯上空,他的脖頸、腳踝。手腕處,幽光閃爍,卻見一根根骨製長矛,憑空飄蕩出來,瞬息懸停,而後同時墜下。
同樣是骨頭,碰撞在一起之後,竟是各有勝負。
但數量上,長矛佔據優勢。
“嗤!”
好似利刃切割豆腐般的畫面,維薩雷斯的頭顱處,蕾娜·斯文頓出現,她雙手握著一柄閃著雷光的長劍,毫不留情刺穿了維薩雷斯的顱骨,當雷光在骨頭架子體內轟然爆發。
它的軀體上,無數道裂縫在“咯嘣~咯嘣”的聲響中爆出。
“吼!”
當危及生命的傷勢出現, 維薩雷斯竟然短暫掙脫了“腐魂秘藥”和“巨妖之眠”的影響,猛地蘇醒過來。
那血腥的、蠻荒的力量形成衝擊波,直接將蕾娜·斯文頓以及那位超凡戰士掀飛。
“動手!”
在空中的蕾娜·斯文頓一聲怒喝時,最後一位地母女巫,白皙的手臂自綠袍內探出,複雜的手印和綿長的吟誦出現,無數道翠綠的光芒交織著溢出,它們組成奇異的符號,勾勒出充滿魔力的線條,最終凝聚成為一個巨大的魔法陣。
轟!
魔法陣,將維薩雷斯鎮壓。
“以仁慈地母的名義,剝奪邪惡之力。”
這充滿溫和,仿佛真的大地母親般的聲音,讓魔法陣爆出燦爛之極的光輝。
內裡,維薩雷斯那可怕的軀體,正如同被海浪衝刷過去的“沙雕城堡”般,一點一點,開始融化、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