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日子,注定不是未央能過上的,這不,老陳琳一大早就屁顛屁顛跑了過來,人家也不催促,也不著急,找門房要了一大壺茶,就在庭院裡坐著,欣賞著未央好不容易弄來的幾盆極品蘭花。
未央只是打了個招呼,就老老實實的去開封府坐班,中午回來的時候,老陳琳依舊在欣賞蘭花,下午回來的時候,老陳琳依舊在欣賞蘭花。
如此過了七日功夫,未央終於忍不住了,他哼哼唧唧的道:“您老人家也不怕路滑,一不小心摔了,咱可賠不起。”
老陳琳笑眯眯的,一張胖臉都成了彌勒佛,放下抱著的茶壺,說道:“未大人百忙之中還來看望我,莫非有什麽事情?”
未央一張臉都漆黑漆黑的,我找你有什麽事?拜托,明明是你在我家裡賴著不走好嘛?
“陳公公,咱明人不說暗話,有什麽事,劃出道來!”
陳琳依舊是那副面孔,慈眉善目的厲害,笑吟吟的道:“我能有什麽事?不過是官家心疼,讓我出來散散心,未大人您繼續做您的事情,我就在這裡欣賞一下,這幾株蘭花可都是極品,難得一見啊!”
“好吧好吧!”未央舉手投降,“你們就不能再等一等?蘭花雖好,也要到開花的時候,才是最美的時候啊。”
“曇花一現,那比得上萬古長青?”老陳琳語氣一轉,幽怨的道:“未大人既然愛蘭花,為何不喜歡常青藤?”
“俗!俗不可耐!”
未央氣急敗壞。
“可是官家喜歡啊?上有所好,下必效之!這不是你們常說的嗎?”
未央小臉扭曲了一下,萬分不情願的從袖子裡摸出一本書,遞給陳琳道:“拿去,這是栽培常青藤的不二法門。”
老陳琳得了書,也不耽擱,拱了拱手,歡喜的去了。
“夫君,你給陳公公的是什麽書?”蘇八娘扒拉著碗裡的青菜,嘟著嘴問道。
未央把青菜夾起來,蘇八娘張開嘴巴,等著未央的投喂。
投喂完畢,未央才慢悠悠的道:“養花種草的秘籍,你現在懷著孕呢,操什麽心。”
蘇八娘哼哼唧唧的看向蔓菁,蔓菁放下碗筷,無奈的道:“你就不能消停一點?如果你誕下男孩,就是咱未家的嫡子長孫,如果誕下女孩,也是未家的長女,操心這些事情,很容易對身體不好的。”
蘇八娘隻得作罷,與碗裡的食物開始了艱苦卓絕的鬥爭。
未央交給陳琳的,自然不是什麽養花種草的秘籍,而是一本奏表,上面詳細陳述了,將來將要做的事情。
均輸法、青苗法、市易法、免役法、方田均稅法、農田水利法等等,這都是王安石將來要做的事情,未央覺得不錯,所以便提了出來,而且詳細的陳述了如何去實施。
當然,這都不是重要的,最重要的,也是最核心的,便是未央奏表中詳細陳述的三項。
攤丁入畝、官紳一體納糧、分田!
眾所周知,兩漢的貴戚官宦、南北朝隋唐的門閥、宋的士大夫、明的秀才以上功名都不納稅。
很多官員,攜帶一些貨物,也不用交稅,久而久之,官員趨利,大肆攜帶貨物,大肆兼並土地,導致國朝無稅可收,這也是自古以來,治亂輪回的原因之一。
未央的核心思想,就在此處,當然最核心的,便是分田。
孟子曰:無恆產而有恆心者,惟士為能。若民,則無恆產,因無恆心。苟無恆心,放辟邪侈,無不為己。乃陷於罪,然後從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為也!是故,明君製民之產,
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樂歲終身飽,凶年免於死亡。然後驅而之善,故民之從之也輕。今也製民之產,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畜妻子;樂歲終身苦,凶年不免於死亡。此惟救死而恐不贍,奚暇治禮義哉!王欲行之,則盍反其本矣。五畝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畝之田,勿奪其時。八口之家可以無饑矣。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義,頒白者不負戴於道路矣。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饑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就算是孟子,也極力的為統治者避諱,但是他的一句話說的很對:若民,則無恆產,因無恆心。苟無恆心,放辟邪侈,無不為己。
老百姓沒有安身立命之地,誰有心思管你上面的事情?吃飽穿暖才是正理。
但是世家大族兼並土地成風,如何才能把世家大族手裡的土地弄出來,然後進行分田呢?
未央做出這麽大的事情,根基還在於分田,無論是蓬萊,還是東南九州,就是因為分了田,老百姓才有了乾勁,才安心的種田勞動,給國家供應賦稅。
大宋雖然不大,但是如今的天下,東南與幽州,十州之地,貢獻的田賦,竟然佔據了近半,這絕對是不正常的,更何況這些地方,加上登州,貢獻出了國朝大半的商稅,這就更不正常了。
莫非其他的地方,就無田可耕,商賈不行?
這斷然是不可能的,只是因為,這些地方的田地,被世家大族佔據了,商賈,也大多依附世家大族,導致了賦稅的流失,讓大宋日複一日的,用自己的養分,養肥了一批人。
而這批人,安坐家中,就積攢了大量的財富,卻不能用之於民。
未央從來不吝以最好的心思,去揣測大宋百姓的善良,但是也不吝以最壞的心思,去揣測大宋的世家大族。
所以在他看來,想要變法,首先就要分田,只有分了田,才能攤丁入畝,官紳一體納糧,不然一切,都是無根浮萍,鏡中花水中月,隨時會消散無蹤。
所以未央的奏表,才寫成了一本書,厚厚的一本書,洋洋灑灑十萬言,堪稱歷史之最了。
所以趙禎看的也很認真,一字一句,足足看了十天,這才放下了奏表。
他愁眉苦臉的看著陳琳道:“真的這麽難?”
陳琳雖然是宦官,不得乾政,但是趙禎念叨的多了,他大致也了解一些,他一張胖臉都皺到了一起,無奈道:“如果按照未大人的想法去做,只怕會更難,不說別的,就說宗室條例這一塊,您的日子,以後都不會太平了。”
趙禎痛苦的癱軟在了椅子上,老陳琳連忙上前,給他按摩太陽穴。
十天的時間,趙禎每天睡覺都抱著未央的奏表,心心念念的,得出了一個不可能的結論,實在是太傷心了。
“不過官家,未大人既然能寫出來,顯然是有信心的,這事,解鈴還須系鈴人啊!”
趙禎歎息一聲道:“可惜那小子一直說時機不到,也不知道,他等的到底是什麽時機。”
陳琳呵呵笑道:“我倒是聽說,蓬萊那邊近日有大動作,說不定就與未大人所謂的時機有關系。”
“什麽動作?”
“老奴也不知道,但是曹家、柳家、潘家、楊家還有王家,這幾家近日裡往蓬萊不斷的奔波,想來是頂重要的事情,所以老奴就多事讓皇城司查了一番,又讓陳賢上了折子,這才知道,蓬萊似乎研發出一種機械,陳賢與老奴說,若是能成功,最起碼可以讓大宋延長五百年。”
趙禎豁然起身,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不停的走動。
“不成!這事一定要知道是什麽,傳旨,讓陳賢速速返回開封!”
陳琳笑道:“官家何不直接詢問未大人,豈不是更快?再不濟, 找國舅爺問問,也能省去不少時間。”
趙禎拍了拍腦袋,惱火道:“朕都被氣糊塗了,趕緊上景休進宮!”
皇帝召見,曹佾就算是萬般不願,也不敢不來。
“參見陛下!”
“免禮吧!”趙禎笑眯眯的看著曹佾,那眼神,看得曹佾後輩發毛。
“景休啊!朕平日裡,待你不薄吧?”
“聖人天恩,天高海深!曹家受聖人照拂,這才有了一些基業。”
“那就好那就好,”趙禎依舊笑眯眯的道:“你跟朕說說,你們在蓬萊做什麽呢?”
曹佾沒由來的松了一口氣,整個人都放松了,這事未央沒要求對皇帝保密,自然是可以說的。
“聖人請看!”
曹佾從袖子裡抽出一卷精美的圖紙,攤在了書案之上。
趙禎看去,只見一個怪模怪樣的東西,上面刻畫著一道道橫豎線,上面似乎還標著尺寸之類的。
“這是什麽?”
曹佾嘿嘿笑道:“這是火車!確切的說,是火車頭!”
“有什麽用?”
曹佾得意洋洋的道:“一列火車,只需一個火車頭,後面可以掛二十余車廂,每一車廂,可以乘坐乘客三百余人,當然,擠一擠五百人也是可以的,若是運送貨物,可以運送五十到七十噸,也就是十萬到二十八萬斤的貨物。
而且火車不需要人力,只需要兩個鏟煤的,一個開車的,便能行走如飛,從揚州至開封,只需一日功夫,便能到達。”
曹佾說完,抬頭看去,只見趙禎與陳琳一個模樣,瞪大了眼睛,跟蛤蟆似的,一言不發的看著圖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