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昌朝懷裡揣著薄薄的幾頁紙,憂心忡忡的歐陽修的家中。
文壇領袖歐陽修,是大宋的士人標杆,但是確實一位豪邁老者,賈昌朝與歐陽修只是泛泛之交,為何來找他呢?
這還要說到未央,未央交代,讓賈章去信,讓賈昌朝去找歐陽修。
此老與范仲淹相交莫逆,與滕子京也是鐵杆好友,此時任右正言、知製誥。范仲淹、韓琦、富弼等人推行“慶歷新政”,歐陽修參與革新,成為革新派乾將,提出改革吏治、軍事、貢舉法等主張。
歐陽修無疑是大宋的士人良心,為人樂觀豁達、豪邁、賞識人才,是伯樂,為官清廉、愛民,卻又是一位敢作敢為的文人,不似傳統文人一般,是一位純粹的文人,一門心思的鑽研學問,於仕途並不上心,之所以有如此官位,除了他本身的才華外,更多的是名聲與地位帶給他的附加價值罷了。
老賈一臉凝重,遞了名帖。
過了一會,一老仆出來,請老賈進去了。
“賈相公。”
歐陽修樣貌不俗,如今正值壯年,更是望之令人心折。
賈昌朝連忙拱手道:“醉翁。”
歐陽修十分豁達,似乎根本不在意賈昌朝的官位比他高,拉著賈昌朝的手,一臉榮幸的道:“賈相公光臨寒舍,是要談經論道,還是要探究學問啊?”
賈昌朝老臉發黑,不不著痕跡的抽出自己的手,笑道:“此來自然是有要事拜見醉翁。不知醉翁可知蓬萊未央否?”
歐陽修撫須笑道:“自然是知道的,子京兄聽說做了暨行書院的山長,那暨行書院,就是未央創辦,很是不俗啊。”
賈昌朝點了點頭,瞥了瞥旁邊的老仆,歐陽修會意,隨口道:“老鄭,你下去吧。”
老仆老鄭躬身退去,賈昌朝起身,挨個檢查了門窗,這才出了一口氣。
“賈相公,不用這麽小心吧?無事不可對人言,我歐陽修行得正,坐得直!又有何懼?”
賈昌朝訥訥無言,你倒是敢說,要是知道我來的目的,估計你老小子直接就能嚇趴下,當時我可是幾天沒緩過勁來。
“醉翁恕罪,茲事體大,還是小心點的好。”
“什麽事情?讓當朝相公都如此小心謹慎?”歐陽修好奇的問道,一雙醉眼放出兩道光芒,很是明亮。
賈昌朝壓低了聲音,沉聲道:“此事乃是未央托我所辦,其中牽連甚大,我也一時半會拿不定主意,未央讓我兒賈章送信過來,說是有事前來找醉翁商議,醉翁,可敢聽否!”
歐陽修驚疑不定,對於未央的本事,他多少也有耳聞,登州今年尚未過半,已經陸續解押了近千萬貫賦稅,朝堂之上,哪個不知?
此人理財只能,堪稱財神再世,又有教化之功,乃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奇才,他能這麽慎重的對待的一件事,只怕要捅破天了。
不過歐陽修是誰?妥妥的老鬥士一枚,就算是皇帝也不怕,還怕未央的幾句話?
“賈相公盡管說來聽聽,吾雖不才,也不是怕事之人。”
賈昌朝再次起身,仔仔細細的檢查了一遍,看的歐陽修都不耐煩了,連連催促,這才回身,小心翼翼,鄭重無比的從懷裡摸出了那幾張薄薄的紙張,遞給了歐陽修。
歐陽修樂呵呵的接過紙片,滿不在乎,過了數息,面色凝重,再過數息,面色漲紅,再過數息,面色發黑。
歐陽修的一張俊臉,如同開了顏料鋪一般,五顏六色,姹紫嫣紅,煞是精彩。
“好大的狗膽!真是欺天了!”
歐陽修暴怒,一雙手抖得如同篩糠一般,雙眼直勾勾的盯著紙上的字跡。
“此事屬實?可有證據?”
賈昌朝低聲道:“我查閱了歷年的記載,還有宮中典籍,斷然不會有錯,為了確認,還還查閱了當年馮道的筆記,最終確認了下來。”
歐陽修面色難看無比,聖人道統,不是一兩句話能說的清楚的,當年的事情,未必沒有人看出端倪,但是卻沒有敢出來說一句話,這其中的事情,又有多少暗室勾連?
歐陽修不敢想象,怪不得未央那小子讓賈昌朝來找自己,以賈昌朝在士林的威望,遠遠不夠,只有自己這個文壇領袖,士林標杆,而且與蓬萊天下集團一系有不少關系的人,才有資格駕馭這般風浪。
不過歐陽修依舊心存幻想,萬一有人胡說八道呢?比如馮道。
“子明兄,馮道早年曾效力於燕王劉守光,歷仕後唐、後晉、後漢、後周四朝,先後效力於後唐莊宗、後唐明宗、後唐閔帝、後唐末帝、後晉高祖、後晉出帝、後漢高祖、後漢隱帝、後周太祖、後周世宗十位皇帝,期間還向遼太宗稱臣,始終擔任將相、三公、三師之位,此人不知廉恥,奸臣之尤,他的筆記可信嗎?”
歐陽修對馮道此人很有意見,這也是沒有辦法的,這老頭一聲經歷四朝,伺候過十位皇帝,他的人品實在是不能相信。
賈昌朝卻搖頭道:“醉翁此言偏頗了,亂世之中,馮道能保有性命就不錯了,更何況他還保留了中華的斯文元氣,若非他,中華文人,早就被屠戮一空,豈能一概而論?
馮道性純儉,頃在德勝寨居一茅庵,與從人同器食,臥則芻槁一束,其心晏如也。及以父憂退歸鄉裡,自耕樵采,與農夫雜處,略不以素貴介懷,真士大夫也。
所以我認為,馮道的筆記,可信度極大,而且此老當年親歷此事,看出端倪卻並沒有揭發,也是為了保存孔孟道統。
如今天下承平,萬不能容許奸人繼續玷汙聖人血脈,儒家道統。
而且據報,未央那邊已經出手,尋找證據,想來過不了多久,就會有消息傳來。”
歐陽修神情恍惚,身為文壇領袖,自然是不願意聖人血脈遭到玷汙,但是同樣的,也不願意因為此事,導致士林動蕩,天下文人不安,到時候可就是罪孽滔天了。
自己又該何去何從呢?()